羅勒死的那一年,也就是慕淥修登基的那一年,季閑雲還是滿頭的黑發。
羅家被滅門的時候季閑雲晚來了一步,眼睜睜的看着最後一根令牌被監斬官抛在地上,身穿紅色馬甲的劊子手手起刀落,和羅家有着親緣關系的最後一批人奔赴了陰曹地府。
沒能見到救命恩人最後一面,就連他的家人都沒能救下一個來,季閑雲仿佛失了魂,腳底上跟踩着棉花一樣,深深淺淺的,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城門口,心裡打定主意再不回來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卻不知道這偌大的天下自己又該去往何處。
就在他依着城門口感到前途一片茫然的時候,常福不知怎麼的就找了過來,拉起他就跑,一邊跑一邊小聲的嘟囔着說道:“可是了不得了,季先生你趕緊去看看吧,羅将軍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樣子好奇怪......”
季閑雲隻覺得腦子裡轟隆一聲,腳下跟生了根一樣再也挪動不了半步,對着常福定定的看了半天,然後才抖着嘴唇問道:“你說的羅将軍,指的是誰?”
常福四下裡瞅了瞅,見沒人注意到他們,便湊到季閑雲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就見季閑雲臉色青白不定的變來變去,最後急慌慌的搶在常福前面就向前跑。
常福趕忙緊緊拉住了他,簡單說了聲鎮國将軍府後,路旁的行人們隻覺得一陣風吹過去,好像是兩個人影閃了過去,但是仔細一看卻什麼都沒有見到,便都毫不在意的繼續忙活着手中的事情。
半分活氣都沒有的将軍府裡,季閑雲揪着常福的衣領子落了地,一閃身就不見了蹤影,常福則抱着一根柱子開始狂吐,然後拼命想着自己怎麼一下子就跑到這裡來了,明明前一刻還在城門口啊。
一直找到了後廂房,季閑雲才看到了景元帝的身影,急切的問道:“他人呢?”
景元帝看到季閑雲之後,也同樣急切,伸手向房間正中央的大床上一指道:“你快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寬大的床鋪之上,羅勒身上覆蓋着一層薄被靜靜的躺在那裡,任誰看到都會說他隻是睡着了,說不定一會兒就會睜開眼醒過來。饒是見多識廣的季閑雲,看到睡着一樣的羅勒時,也忍不住吃驚的張大了嘴巴,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對着景元帝問道:“小修,你給他吃了假死藥?”
景元帝閉眼搖了搖頭,“隻可惜我沒有想到這一層,不然的話能保住他的性命也不一定。”
季閑雲圍着那張大床來回走了幾圈,忽然間動手掀開蓋在羅勒身上的薄被,脫起他的衣服來,景元帝見狀趕忙伸手相攔,不解的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心裡有個想法,現在需要證據确定。”
“什麼想法?”
季閑雲伸手指指自己的心口說道:“我懷疑他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被别人害死的。”
景元帝聞言手上蓦然一松,季閑雲三兩下便扯開了羅勒的衣服,然後在他心口的位置,發現了一個圓圓的小洞。
“殘雪繭!居然是殘雪繭!”
景元帝如墜雲霧裡,不解的問道:“殘雪繭是什麼?”
季閑雲看了景元帝一眼,告訴他殘雪繭是一種十分惡毒的蠱蟲,一吞噬人的心髒為生,凡事被殘雪繭咬死的人,身體會一直不腐不爛,什麼時候看上去都跟睡着了一樣,在前朝的時候,它曾被皇室中人用作防止屍體腐爛的手段,不過飼養殘雪繭的時候必須要用活人的心髒,太過殘忍無道,所以後來前朝皇室廢止了這種防腐的法子,并且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蠱蟲。
景元帝聽完季閑雲的講述心中疑惑更深,既然所有的蠱蟲都已經被燒掉了,那怎麼現在又出現了這種東西,并且咬死了羅勒?
最重要的是,這種蠱蟲出自前朝皇室,現在居然咬死了本朝的鎮國大将軍,怎麼看都透着一種古怪。
景元帝和季閑雲交談幾句之後,都認為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羅勒是被人害死在天牢之内的,看來那兇手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他既然和前朝皇室有關,接下來肯定還會有什麼重大的陰謀,且他能人不知鬼不覺的混進天牢裡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混進皇宮裡去,就算不混進皇宮裡面,随便害死一個兩個朝廷重臣也非同小可。因此他們二人打起十分的心思将事情好好的捋了一遍,隻可惜什麼異常之處都沒有發現。
據那牢頭兒所說,羅勒死前見的最後一人是韋韌,可是在景元帝的調查之下,發現韋韌那天跟随夫人去廟裡燒香還願去了,廟裡那麼多人都看到了,羅勒死的時候他正跪在佛祖面前磕頭呢,他不過是個平常人,又沒有什麼分身術,自然不會是他。
但是将韋韌的嫌疑排除之後,事情就僵在了那裡,知道後來杓昀和秦艽的建甯城一行,才又發現了殘雪繭的蹤迹,于是,已經成為太師的韋韌再次身有嫌疑。
景元帝憋着勁兒的要給羅勒報仇,再加上當時杓昀還調查到咬死大皇子的雙頭蛇和韋家有着絲絲縷縷的關系,于是在并沒有什麼确切的證據之下,他就已經給韋氏一族定下了罪。
可誰料自己竟然被最親近的淑妃母子給下了要命的毒藥,他心中的好人和壞人忽然間就颠倒了過來,出于帝王的直覺,他開始懷疑起杓昀調查出來的所有事情。
再次提到殘雪繭,沒想到韋太師在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之後,居然說那不就是當年咬死羅勒的蟲子麼,啪的一聲,好像無數滴冷水落進了滾沸的油鍋裡面,景元帝立馬就黑臉追問他說:“你怎麼知道?”
由于事關重大,當時羅勒的死因隻有景元帝、季閑雲和常福三人之後,就連秦艽,也是在長大成人之後才得知的事情真相,可是現在,韋韌居然知道殘雪繭,還知道是它咬死了羅勒!
杓蘭發現秦艽的手忽然間冰冷了起來,并在不停的微微顫抖,剛忙擡頭看他,卻被他那變得十分難看的臉色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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