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蘭一聽景元帝說假若自己死了,就要殺掉秦艽來陪葬,忍不住膝行幾步走到他的面前。
雙手牽住景元帝的衣袖輕輕搖晃幾下,蠕動着嘴唇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到最後卻隻啞着嗓子一聲聲的喊着父皇。
景元帝看到寶貝女兒臉上蜿蜒而下的淚水,忍不住想起了當年拉着他的衣袖哀哀相求的王皇後。
王皇後也是這個樣子,在提出舍母保子之後,面對着他不愉的臉色,一聲聲的喊着皇上,隻喊得他一顆心一點點的碎掉,最後成了渣,成了粉,被不知哪來的冷風一吹,兇腔裡面隻剩下空蕩蕩的一片。
常福是看着杓蘭長大的,現在看到她這悲苦無助的樣子很是心疼,便壯着膽子上前跟景元帝說道:“今日天色陰沉風又大,且公主還有傷在身,皇上和公主有話還是回宮去說吧。”
景元帝閉了下眼睛,低頭看向杓蘭,“蘭兒,你是要繼續在這裡跪着,還是要跟父皇一同回宮去?”
杓蘭轉頭看看一直将頭埋在地上沉默無聲的秦艽,再擡頭看看景元帝,“父皇,他怎樣,女兒也跟着怎樣便是了。”
景元帝伸手在杓蘭頭上撫摸幾下,轉頭對秦艽說道:“阡陌,你擡起頭來。”
秦艽聞言擡頭,一張臉就像是被冰封一般,清冷肅靜,看不出一絲波動。
“公主向朕請旨取消指婚,你作何想?”
“臣别無他想,全憑皇上做主。”
景元帝哈了一聲,“既然全憑朕做主,那你就依着朕的意思,去天牢住些日子吧。”
秦艽對着景元帝躬身下拜道:“臣,領旨謝恩。”
景元帝揮揮手,便有兩名侍衛走到秦艽身邊,帶着他去了天牢。
“蘭兒,你要是也想跟着去坐牢,父皇不會攔着你,但秦艽在牢裡的日子好不好過朕還是做得了主的。”
留下這麼一句話,景元帝也不管杓蘭,轉身就走。
常福不敢多話,對着杓蘭拜了拜便跟在景元帝後面一同離去了。
看着景元帝決絕而去的背影,杓蘭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卸掉了一般,頹然歪倒在地上,但是骨子裡的尊嚴令她緊閉着嘴,不能嚎啕大哭一場,隻能将一口銀牙咬的死緊,将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看着這樣的杓蘭,檸芗的心裡跟刀割一樣,她自小陪伴到大的公主,縱使沒有親娘在身邊照顧疼惜,這麼多年來何曾受過半分委屈。但就在這短短的幾十天裡面,公主她紅鸾星動了之後,卻像是将一輩子的委屈都受盡了一樣。
伸手扶着杓蘭,檸芗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她,隻能一遍遍的上下撫摸着她的後背,希望這樣能将那股苦痛一點點的從她身上拂去。
就在杓蘭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她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刻薄的聲音:“喲,我當是誰,原來是我那不遠千裡追夫而去的二妹妹呀。”
檸芗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的是大公主杓芝,忍不住眉心一皺,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厭惡之色。
杓蘭自是也聽到了她的話,掏出手帕在臉上輕抹幾下之後,扶着檸芗的手站了起來,對着杓芝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芝姐姐。姐姐這時進宮,莫不是魏驸馬又闖了什麼禍,急需貴妃娘娘這裡上好金瘡藥來救命的?”
杓芝的驸馬魏梁乃是定國公的嫡長子,也是自小被千嬌萬慣着長大的。
有次他去那風月場裡厮混,被杓芝給抓了個正着,脾氣爆烈的定國公二話不說就動了家法,并親自執杖将魏梁給打了個皮開肉綻,随後又将他捆了個結結實實去金殿上請罪。
景元帝看完定國公的請罪折子,嗨了一聲,“朕當什麼事兒呢,這小孩子家家的難免貪個新鮮,愛卿你訓斥兩句也就是了,哪裡就值得打出一身傷來。韋愛妃那裡有西川進貢來的上好金瘡藥,讓芝兒進宮來取些回去給梁兒治傷。”
皇上金口一開,讓一向高高在上的杓芝大丢面子,因此在公主府中閉門三月不出。
沒想到現在杓蘭居然又拿這件事來說嘴,杓芝忍不住将兩道柳眉一豎就要發怒,卻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展眉一笑道:“本公主的驸馬雖然不争氣,但好在他規矩本分,風風光光的娶了本公主進門,沒有做出逃婚那種讓本公主顔面掃地的事情來。”
沒想到杓蘭比她笑得還要甜美,和和軟軟說道:“這宮裡宮外誰不知道芝姐姐和驸馬鹣鲽情深。自姐姐成婚那日起,妹妹就給将來的小外甥備好了厚禮,這都三年多了,姐姐還要妹妹繼續放着那虎頭帽和長命鎖不成?”
說到這裡的時候,杓蘭上前一步湊近杓芝,目光在她小腹上輕輕一掃,低聲含笑道:“還是說,姐姐你已經有了好消息隻是瞞着妹妹。幾個月前我可就聽說了,衛國公夫人正張羅着讓驸馬将綠汀收房呢。”
其實好多人不知道,當日魏驸馬貪歡一事被景元帝輕輕放過之後,韋貴妃可是在他的面前狠狠哭鬧了一場。
景元帝由着她哭鬧,等到她鬧累了之後,隻說了一句話就将她給治住了:“等芝兒膝下有出,定國公後繼有人之時,随便你怎麼哭鬧,自有朕給你撐腰。”
那魏梁是定國公的獨子,魏家開枝散葉全靠他一人,但是杓芝自從進門之後三年多一無所出。定國公還好些,但是定國公夫人可就坐不住了。
這位國公夫人也是個有心計的,她先在韋貴妃哪裡拿話試探了幾次,見韋貴妃并沒有說出什麼護短的話來,便放下了信,給兒子張羅起納妾的事情來。
這綠汀是杓芝的陪嫁侍女,人又十分溫順和善,平日裡魏梁借着杓芝不注意的時候還會打趣她幾句,因此,定國公夫人便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得知夫家的打算之後,杓芝跑回順義宮去在韋貴妃鬧騰了一場,卻被韋貴妃咬牙訓斥了一頓。
定國公夫人得知此事,一顆心完全放回了肚子裡,索性讓衛國公給景元帝上了道折子說明此事。
待得景元帝朱批準字之後,杓芝又一次丢了面子,這不都好幾個月過去了,她才有出門的心情。
在杓蘭面前幾乎沒占過上風的杓芝,以為今日拿着逃婚的秦艽說嘴,能好好的下一下杓蘭的面子。
可誰料杓蘭像個沒事人一樣,三言兩句間,竟然反過來在她的心頭上狠紮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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