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景元帝居然真的要将杓蘭指給自己,秦艽沒有一下子适應這戲劇性的轉變,隻覺得腦袋裡嗡嗡直發蒙。
“阡陌,朕是真的不願意将蘭兒許給你,但若是小娴還在的話,定不會同意朕将你們硬生生分開。朕這一生負她良多,此事就随了她的意,也免得将來朕到了黃泉底下,還要挨她的抱怨。”
“皇上可知,蘭兒說我什麼時候死,她就什麼時候用琬素劍引頸自戮?”
景元帝将秦艽上下打量了一眼,問道:“聽蘭兒這樣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秦艽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老實認真的說道:“如此深情,阡陌此生定不相負。”
景元帝在心裡點頭,然後背起雙手走到牢房狹小的窗子面前,看着斜挂在那裡的鐮刀新月,語重心長的說道:“朕雖然是這大彧朝的皇上,但是對于蘭兒來說,卻隻是一個和常人沒什麼不同的父親。我看着她從牙牙學語慢慢長成如今的亭亭玉立,隻希望她能遇到今生的良人,開開心心的出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過個一年半載,再添上個孩子,平安一世也就夠了。可誰料蒼天作弄,偏偏讓她遇上了你啊……”
面對着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期望,秦艽隻是簡單的說道:“皇上請放心,臣一定好好的對待蘭兒。”
“放心,将蘭兒交給你,朕真的很放心。”
“臣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應允。”
景元帝回頭看向他,有些納悶的問道:“你還有何事,且說來聽聽。”
秦艽對着景元帝重新叩頭,言說:“臣懇請皇上取消臣和公主的指婚?”
景元帝不由得皺起眉頭,簡單的問了為何兩個字。
秦艽的說辭很簡單,也很實在。
如果現在指婚仍舊作數,那麼,天下人都會知道他是個逃婚驸馬,是被杓蘭公主強給追回來的,或許還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言傳他要娶公主是被逼迫的。明明杓蘭是最受委屈的那一個,這種有損名譽的事情,萬萬不能再讓她背負。
景元帝聽了他的說辭之後,仍是不太明白,“取消了指婚,你又能如何?”
“皇上,人都言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為了蘭兒,臣不願做好馬。”
這下景元帝明白他的打算了,挑着眉梢說道:“你要向朕求娶杓蘭公主?”
秦艽認真的點頭道:“是。”
景元帝琢磨了一下,點頭同意,“這樣也好,但是如此一來,朕就不能爽快應允你的請求,畢竟朕是皇上,蘭兒是我最疼愛的公主,這個架子,是怎麼都要擺一擺的。”
“但憑皇上做主。”
景元帝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明日朕就下旨取消你們的指婚。過幾日,你再上表,然後朕借着這個由頭發作,将你貶出朝堂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秦艽那個聰明腦袋,立刻就想明白了景元帝的打算,點頭道:“隻有臣遠離朝堂,才方便暗地裡繼續調查韋家。”
景元帝對着他贊賞的笑了,“好,明白就好。不過今晚,可要委屈你住在這裡了。”
秦艽環視一眼狹小的牢房,無所謂的笑道:“比起跟師傅常住的破廟來,這裡已經是天上了。”
提起季閑雲,景元帝就忍不住搖頭,“唉,那個老瘋子,每日裡都沒個正行,也不知道又閑遊到哪裡去了。”
這老瘋子現在被攔在春宵樓的大門前,正被老鸨指着鼻子笑話。
“我說老家夥,瞧瞧你這破衣爛衫的打扮,居然還來我春宵樓找姑娘,想砸場子是不是?來人呐,将這老不死的給我遠遠的丢到一邊兒去,省得髒了春宵樓的門兒!”
老鸨的話音未落,便有幾個身強力壯的龜公走了過來,架起瘦瘦的季閑雲就向小巷子裡丢,掙了幾下掙不脫,隻氣得季閑雲吹胡子瞪眼的罵道:“老鸨子你給我記着,給我記着,等哪天大爺我發達了,看我不拿金元寶砸爛你這看不起人的大餅臉!”
老鸨揚着绯紅的手帕嗤笑道:“等你發達了,估計那魚都能在天上飛了,還想用金元寶砸我,我呸!”
閑庭小築的門口,檸芗正在那裡來回的踱步,從左到右然後又踱到左邊,心中擔心的不行。
自從景元帝指婚之意傳下的那天開始算起,這短短的兩個多月裡面,在檸芗的記憶裡,每次杓蘭和秦艽見面之後,杓蘭都沒有高興過。
因此,檸芗不止一次的在心裡暗罵秦艽是個死心眼,都不知道說話好聽的哄一下杓蘭。
但是在得知他因活不長才會那樣對待公主的時候,檸芗還是在罵他,罵他笨的像隻豬,明知道自己活不長,卻偏偏還要同意皇上的指婚,讓公主白高興一場。就算他這是為了建甯城中的差事,但是人的感情,怎麼可以當做兒戲。
今晚聽說杓蘭要去天牢探望秦艽,檸芗就坐不住了,也非要跟去不可。
難得有個獨處的機會,杓蘭才不會帶上她去礙眼,于是就将她先丢來了閑庭小築收拾床鋪。
檸芗做事向來手腳麻利,再加上這閑庭小築本就每天有宮人灑掃,她三兩下就收拾好了,然後就跑到門口去苦等主子公主。
就在檸芗覺得自己再等下去就要發瘋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杓蘭回來的身影,忙不疊的就迎了上去。
“公主,你可回來了。”
“我要歇息,何人不得打擾。”
杓蘭看都沒看檸芗一眼,撂下這麼一句話就徑直走了進去,留下小檸芗站在那裡又開始罵秦艽,心說這個死木頭疙瘩腦袋,肯定又給公主氣受了。
常福目送杓蘭進門之後,拉過檸芗,将皇上的旨意對着她訴說一遍,隻聽得這小丫頭眼睛都瞪圓了,“不許公主出門兒?常公公,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呀?”
“咱家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話,還能勸勸皇上。唉,事到如此,你就機靈着點兒,平日裡多勸勸公主,寬寬她的心。”
檸芗撅着嘴巴很不高興,“皇上也真是的,向來把公主放在心尖上疼,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
“小丫頭糊塗了,這話是能随便說的麼!行了,你就别闆着臉了,進去看着公主吧,我要回去交旨了。”
檸芗鼓着嘴巴屈身對常福行了個禮,“恭送常公公。”
等到常福帶着人走遠,檸芗吐了口氣,轉身走進了閑庭小築,徑直來到杓蘭的房門外,伸手一推,去發現房門從裡面插上了。
她擡手在房門上敲了敲,連喚了幾聲公主,卻沒有聽到杓蘭發出任何聲音,倒是緊接着,放裡面居然傳來了什麼倒在地上的聲音。
這下檸芗可急了,用力在房門上敲了幾下之後,心中一急,走到窗戶邊伸手捅破了糊在窗戶上的明光紙,往屋裡一瞧,隻吓得她魂飛魄散。
檸芗看到一條長绫挂在房梁上,而她家公主,就挂在那條長绫挽成的環上,腳下空無一物,隻有一個歪到的圓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