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跟爸爸回家
201跟爸爸回家
下了高速,道路兩旁皆是城中遍地可見的細葉榕,不管風吹雨打,不管寒冬盛夏,皆是綠色盎然。
米初妍看的出神,離開不過幾天,再回來,家鄉的每一景,竟都覺得如此可親。
米安博的電話就是在那會兒打進來的。當時,手機在米初妍的掌心,看見是米安博的來電,驚的顫了下,手機沒握住,滾了兩下,掉落到徐暮雲的腳跟。
米初妍彎腰去撿,拾起來的時候,鈴聲已斷。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異常,徐暮雲暼眼,問了聲。
“沒……沒事。”米初妍細聲。
握着手機,給米安博回電,那端接的很快,劈口就問:“航班幾點能到?”
米初妍是有過錯愕的,她原以為米安博給她打電話隻是閑聊,卻未想,才開口就問她的航班。
好幾秒的沉默,米初妍支吾:“我…那個,航班在法蘭克福延誤了,還沒到穗城。”
稍微想想便可知,定是甯呈森的原因,要不然,自家父母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沒怎麼想好謊話就脫口而出,當時隻想着,在南都奧園呆一晚,至少等自己的樣子看得過去才回家,這樣起碼還能好好跟父母應付。
米安博聽過她的話,沒怎麼追究,隻是哼了聲,而後倏然挂斷。
米初妍心裡不太是滋味,父親何曾對她如此冷淡過,這會兒哼聲哼氣的,指不定知道了多少。
“為什麼要這樣騙你家人?”徐暮雲的聲音,永遠都是無波無浪,音色平靜,亦如他面色的平靜。
米初妍笑,笑的有些無力卻又眸底閃光:“如果我說你不懂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徒歎世事,裝深沉?”
“不會。”徐暮雲笑了笑,掀起唇弧:“感情的事我确實不太懂,隻是覺得,你剛剛的行為有些不靠譜,那是你的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的伎倆?何況,按照男人的思維來講,甯呈森也不會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你回來。你現在要去南都奧園,說不定,你的家人都已經等在那邊。”
然而,米初妍沒有想到,徐暮雲的話竟然成了真。
當車子停在樓下的時候,從車前的擋風玻璃上,她看到了米安博。
二月中旬,穗城的天氣,正是冷的時候,哪怕陽光普照,依然暖不透那空氣。
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偉岸的背影,黑色的半長風衣擋住了寒風,然而,露在外的那雙手,卻已被吹的通紅。
這樣的春寒時節,在外站十幾分鐘都是難受,而他的脊背,早已是僵直。
已開始顯露年紀的手背經脈,浮的明顯,指間夾着根燃至一半的香煙,有袅袅的霧氣。
米安博年輕時候是抽煙的,這點米初妍記憶深刻,小時候總愛拿父親當大馬騎,每回要求,米安博從不拒絕。夏天沒有空調,他掐了煙頭就跪趴在地闆上,熱的滿頭大汗也要滿足了她的小小樂趣。
後來,歲數漸大,身為護士長的母親一再強勢控制,才總算讓他脫了煙瘾,而如今,他又因為什麼,重新抽上了?
忍了一路,熬了一路,卻在這個當口,看見米安博的背影,讓她幾乎控制不住的哽咽出聲:“爸。”
對着他的背影喊,許是因為體虛,許是因為,太過感動。
米初妍的聲音很低,很細,然而,米安博轉身過來了,似是不太确信,轉身的動作有些微的遲疑。
待看清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幾十年滄桑世事的那雙眼眸,忽地轉柔,若是以往,米安博定然會驚喜寵溺的喚:“妍妍回來啦?”
可是這會兒,他卻默了聲。
好幾秒後,米安博掐滅指間煙頭,沉步上來,卻是越過她,朝徐暮雲過去。
拉過她的行李,很鄭重的跟徐暮雲道了謝,這才又轉回來,在她身邊,無奈而又沉歎:“跟爸爸回家。”
跟爸爸回家……
簡短而又樸實,卻是讓米初妍整個兇口都是柔柔的暖意。記起離開那會兒母親一而再的交代,記得離開那會兒父親的闆臉卻又無可奈何。
作為兒女,有多少人能夠像她這般幸運,在外頭橫沖直撞傷痕累累後,永遠都有父母給她撐起的家,給她無盡的包容,無盡的溫暖。
至少,紀唯甯沒有,甯呈森亦沒有。
鼻尖酸澀,壓都壓不住的嗆感,米初妍忽然就奔進了米安博懷裡,像幼時那會兒撒嬌,收買着:“老爸真好。”
米安博拍了拍她肩:“賴皮,也不怕你朋友笑話。”
在父親看不到的角落,米初妍抹了兩眼淚,再起身的時候,故作輕松的侃:“我賴皮也是随我媽。”
米初妍慶幸,這一路父親都沒有多問任何的話,這讓她感覺到放松。
她不想回自個家,最怕的就是父母因為擔心而各種詢問,她不善說謊,問多了,她會有窒息感,也怕,她和甯呈森本就難走的路,再少了父母的支持。
回到米家,唐心梅正在廚房間忙碌,藥膳的特殊香氣,充斥着半個套房。
大約是聽到門響,唐心梅跑了出來,見到米初妍,不過半秒,眼角便有濕意。米安博在前,瞧見唐心梅如此,不由喝聲:“幹什麼這是!”
素日裡米安博不會對唐心梅大小聲,但遠看着唐心梅眼淚就要出來,米安博不得不喝住她過于外露的情緒。
唐心梅隻得掩面。
倒是米初妍,笑着上前抱住唐心梅:“媽,我很好,你哭什麼?”
“好什麼呀好!去的時候面色紅潤活潑亂跳,回來的時候臉都灰成什麼樣了!早知道我就……”
話未說下去,唐心梅似也覺不太合适,忍了回來,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算了算了,這事跟你說也沒用。”
米初妍癟了癟唇,像是要力保似的,一再強調自己真的沒事。
有事沒事,做父母的哪會看不出,心疼的緊,卻又怕給女兒壓力,索性都不再提,趕着讓米初妍回房休息。
米初妍是真的累,帶着被摧殘過的身體長途飛行,再堅強,也總有抗不下去的時候,見到父母,窩心之餘又死撐着,以自己最好的狀态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管是刻意不提也好,不知情也罷,她都感謝父母沒有在她回來之初,就三堂會審的讓她交代倫敦的事情。
回了房,給甯呈森發了個短信,就倒在了床上。
實在是沒有力氣講電話,她都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沉沉睡去的,亦或是昏死過去的。這一覺,睡到太陽西下,室内昏暗。
是聽着外廳的電視響聲醒來的,感覺到鼻息有些熱,意識還在混沌中,她掙紮着起身,想要找出甯呈森配的那藥吃一些,結果,身子半起的時候,有冰袋從頭上掉下來。
無力的擡手,拿開冰袋,又去摸自己的額頭,再看床頭櫃上雜七雜八擺放着的退燒藥感冒藥體溫計白開水,以及床沿處那凹下去的一塊,米初妍才知道,在此之前,唐心梅定然坐了許久,照顧着她的身體,而睡夢中的她,竟全然不覺。
房門虛掩着,客廳的電視播放着新聞頻道,很具祖國特色的腔調,輕易能辨。隻不過,有那麼幾個瞬間,米初妍認為,自己大概是燒糊塗了,以緻,有了幻覺和幻聽。
因為,好幾次主播的話音中,都似帶過了她最熟悉的那個男人的名字,或甯呈森,或Vicent。
她确定這裡是國内,确定這裡是穗城,确定這裡是米家,她也同樣确定甯呈森現在依舊身處倫敦。
可是為何,他的名字卻能在新聞主播的口中,如此清晰的吐出?
帶着懷疑,帶着憂慮,她急着下床,跌跌撞撞的體姿,險些讓她絆倒在床頭櫃上,躲閃的及時,沒有全身墜過去,卻還是沒避免了腳跟的碰撞。
痛感頓襲,讓她止不住龇牙咧嘴,那聲碰撞,也同時惹來了米安博和唐心梅前來。
他們奔進屋來,擔憂的眼神瞧着米初妍,而米初妍,卻拖着腳急匆匆的往屋外走。客廳的電視播放的依舊是剛剛的那個新聞頻道,隻是近尾聲,主播不再說話,隻有那些畫面,以及畫面上那些現場吵雜音。
畫面上,是成堆的媒體,麻麻密密,處在最中央的男人,即便是在身強體壯的歐美人群中,亦無法被淹沒。
煙灰色的西裝,服帖而又矜貴,細邊的眼鏡隔絕了他眸底的情緒,面容嚴肅而隽冷,被簇擁在金發碧眼的族群中,無限耀眼。
底下的字幕,顯眼而又沖擊,标示着,關于AE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