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姬璇真哭笑不得,等閑元嬰修士能有一兩件真器傍身已是難得,自己如今還未結嬰,師尊與師兄就生怕有所閃失,拼命給自己塞些靈寶,眼前手中有了六件真器不說,連堪與陽神道君比肩的玄器也得了兩件,說出去可教無數人眼紅。
她心中知曉,這是大師兄一片好意,于是欣然接受,含笑道:“那小妹就卻之不恭了。”
喻君澤明知以萬潛師叔對小師妹的重視,她手裡定然缺不了法寶,隻是免不了還要操心幾分,又命殿内童子取來丹陽院新近煉制的各色靈藥交予姬璇真,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姬璇真忽而想起一事,問道:“師兄結嬰至今已有數十載,便不曾想過收幾個親傳弟子嗎?”
她這話也是有緣由的,通常來說,門内弟子隻要到了金丹境界,便有資格收徒傳道,喻君澤如今已然成嬰許久,卻隻收了幾個記名弟子,親傳則一個也無。
而喻君澤作為十六代首座,地位極其特殊,在他收親傳之前,其他任何一名十六代弟子都沒有資格收取親傳。
如今這一輩弟子漸漸長成,已有數人步入金丹境界,往後總要收徒,故而姬璇真才有此一問。
喻君澤卻以為她有收徒之念,不由略帶詫異:“莫非師妹有了合眼緣之人,想要收入門牆?”
姬璇真搖了搖頭:“非是如此,在成嬰之前,小妹并沒有收徒的打算。隻是如今衆位師兄弟接連結丹,或有收徒之念也未可知。”
喻君澤沉吟半晌,緩緩道:“法不可輕傳。我身為本代首座,收親傳一事更要慎重,之前是一直未曾尋到有緣之人,如今時機已至,十年之内必會将其納入門牆。”
“師兄既有決斷,我也就不再多言。”姬璇真看了眼天色,道:“時候不早,小妹也該告辭了。”
喻君澤略一點頭,“為兄不日便要閉關,隻怕師妹離去之前都不得再見了。此行一路小心。
“自當謹記師兄之言。”姬璇真起身離去,玉宸宮裡的随侍童子一直将她送到玉衡峰外才折返複命。
她回到天樞峰之後,也不着急突破,每日隻溫養法寶,将《太虛還真妙錄》運行數個周天,鞏固境界,又日日閱覽道藏,增進心靈修為,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兩年時光。
這一日,從天璇峰送來了一封請帖,卻是謝琅邀請幾位同門飲茶論玄。過去的數年間姬璇真與這位師兄也有多次交集,關系稱得上熟稔,因此便欣然前往。
不想到了天璇峰之後,座上已有六人在列,姬璇真一怔,謝琅已是連聲招呼道:“姬師妹可算來了!如今我北鬥一脈也算是齊聚一堂了。”
他連忙給姬璇真引見,沈朝元且不用說,素日也多有來往;左手側的修士面容俊秀,氣質光風霁月,令人一看便有如沐春風之感。
謝琅道:“這是玉衡峰傅靈洲師兄。”玉衡峰門下的一衆親傳中,喻君澤如今已是元嬰修為,去不得離雲天宮,如此一來這名額便落到了傅靈洲身上,這位玉衡親傳雖被掩蓋在喻君澤的光芒之下,實際卻也是一個不可小觑的人物。
右手側坐着一名雙眉極濃的青年修士,謝琅一指此人,道:“這是天玑峰羅晉師兄。”
另一名年輕道士羽衣星冠,氣質飄渺,謝琅道:“這是開陽峰趙循師弟。”
等到最下位的一名少年修士,謝琅還來不及介紹,這少年已按捺不住,大聲道:“小弟是搖光峰荀子卿,素聞姬師姊大名!”
幾人忍俊不禁,謝琅道:“荀師弟,你怎地這般沉不住氣?沒得唐突了姬師妹。”
誰知荀子卿理直氣壯的回答:“搖光峰上一個師姊妹也無,今日有幸見到姬師姊,小弟自然十分激動,諸位師兄勿怪!”
他這話倒也不假,大衍宗裡坤道不盛,女修确實不多,幾人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反駁于他。
荀子卿見狀愈發神氣,幾人便故意不理會他,各自見禮,把他急的跳腳,這才将他招呼過來。
這七人均是修道四十載内就結成金丹,即便在親傳之中也是極出色的人物,此刻坐而論道,雖然所學不盡相同,卻都精微高妙,盡顯正法精髓,因此相互印證之下,收獲也是不小。
姬璇真問道:“不知其他八位同行的卻是何人?”
她此問本是尋常,不想話語一出,幾位師兄弟都是面色古怪,露出言語難以描述的微妙神情來。
荀子卿最沒顧忌,當下大聲的歎了口氣:“師姊,你是不知,此次同去的有一位飛霞島的師妹,實在是教人頭疼。”
他們這一解釋,姬璇真才明白過來,原來此行之中有一名飛霞島的女修,名為澹台楚,她父母都是元嬰三重境的大修士,自身天賦又高,自幼千嬌萬寵的長大,因此性子嬌蠻,旁人遇上她也隻有退避三舍的份。
而荀子卿幾人往天璇峰而來時,正巧碰上了澹台楚,被這位小師妹糾纏了好一會功夫,費盡渾身解數才逃離出來,眼下想起還是心有餘悸。
姬璇真不由失笑,她閉關四十餘載,澹台楚出生至今也不過才三十多年,二人從無交集,她也無從想象這位師妹的人品性格,隻是從這幾位師兄弟的反應來看,定然是難纏的緊了。
衆人又交流了宗内的許多趣聞,待姬璇真回到天樞峰時,已是月上中天,星辰遍布,清涼晚風徐徐吹來,令人心神也沉浸在這一片甯靜隽永之中。
她若有所感,取出太陰缺月弓,這件天然生成的靈寶在掌中散發出瑩瑩光芒,以冥冥中的玄妙聯系接引月華星辰之力,太陰之精髓從天空中垂直而下,形成了一道美輪美奂的銀色光柱。
經缺月弓提煉後的月華之力溫和精純,滋養着姬璇真的肉身及神魂,不僅如此,她甚至在其中捕捉到了皓月與星辰運行中一絲“道”的軌迹。
一行玄奧莫測的法訣自然而然的出現在她識海之中,她伸指一點,已是和天樞星建立起一縷神妙聯系,心念一動,便可憑此勾動天樞星力。
這正是大衍宗十二神通裡“牽星術”演化的第一步。先是和一顆與自身緊密相連的星辰建立聯系,而後以此為基感應北鬥七星,最終操控周天三百六十五顆主星之力,正是當世頂尖的玄門秘術。
以姬璇真如今的功行,僅僅隻能借助天樞星力,距離掌握北鬥七星的境界尚且差的很遠,這還是她身為天生道體與天地相合,且借助太陰缺月弓之助的結果,否則也難以觸摸到這層門檻。
即便在十二神通之中,牽星術也是極為神秘的一門道術,想要修習此術,天分緣法缺一不可,大衍宗數代弟子之中,能夠練成之人也是寥寥。
萬事開頭難,如今已摸到此術門檻,以後的推演也要容易許多。如此一來,姬璇真手中又多了一張底牌,由此帶來的益處也是不言而喻。
時光輪轉,春去秋來,轉眼又是兩年過去,這一日一道傳信飛書倏然躍進天樞峰中,姬璇真将之閱覽一番,已然明了離雲天宮之行就在眼下。
她澄如秋水的明眸中閃過深思之色,随即喚來素涵煙道:“我此去怕是要耗費數年時間,在此期間府中一切都托付給涵煙了。”
珑心狐與她多年相處,情分也日漸深厚,聞言深深下拜:“奴家定當不付所托,隻是此行危機重重,娘子也要多加小心。”
姬璇真含笑應下,化作虹光離去。
等她到了論道台,便見瀚天雲阙巍然而立,其中已有十餘名元嬰長老盤膝而坐,另有七八名親傳弟子端坐正位之上,她來的恰是不早不晚。
之後剩下幾名弟子陸續而來,衆人互相行禮,本是一派仙家出塵之景,恰在此時,雲阙之外傳來一陣嬌叱之聲,夾雜着青年男子的讨饒之聲,幾位長老已是皺起了眉頭,便見一道紅影飄然而入。
這卻是一名身着大紅鳳尾裙,身姿高挑的少女,秀眉飛揚,鳳眼明亮,整個人正如一枝怒放的芍藥,明豔奪目,充滿了勃勃生機。
這少女正是澹台楚,她身旁一名年輕修士苦着臉,低聲下氣道:“師妹,這不是耍小性子的時候,你且忍耐一番吧。”
她柳眉一豎,便要開口喝罵這名修士,一名長老陡然投來冷電似的目光,警告的瞥了她一眼,澹台楚這才按捺下了脾氣。
隻是她心中氣憤未消,擡起神采飛揚的鳳眼,一一打量雲阙中的親傳,全然是一副天之驕女,從未經曆過挫折的模樣。
其餘衆人念在她年紀尚小,又是女修之故,并不欲與她計較,澹台楚的目光卻愈發無所顧忌,須臾便掠過數人,停在了姬璇真身上。
這一行人中,女修唯有她們二人,再加上姬璇真端坐主位,正如神女倚于瑤台,澹台楚自是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心中十分清楚,這位就是宗門中盛名赫赫的天樞峰傳人了。
澹台楚性格自負,平心而論,她出身不凡,且入道三十載而結丹,确實也有驕傲的資本,因此十分不滿門中對姬璇真的推崇,總覺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故而在進入雲阙之前,本打算給這位師姊一個下馬威,不想對方固然風神秀徹,卻顯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天然疏離來,卻教她莫名膽怯起來。
澹台楚到底還沒到無法無天的地步,隻得悻悻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她旁邊的那名年輕修士也瞧瞧松了口氣。
一名元嬰長老眼皮一擡,見諸人已然來齊,沉聲道:“既已來齊,便是出發之時!”
他此言一出,十餘名長老協力打出數百道法訣,催動瀚天雲阙飛入空中,這件外表宏大精美的飛行法器發出“轟隆”一聲,隐入雲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