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土匪,請多指教 第十章 陪伴與負擔
第二天叢來是在宮鄭的兇口醒過來的。
“醒了?”宮鄭似乎一夜沒睡,昨天做過造型的頭發這會兒亂蓬蓬的,臉上有些灰蒙,但笑容仍是溫溫軟軟的。
“你沒睡?”
“這書挺有趣的,看了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
宮鄭笑,“你覺得現在幾點了?”
叢來看一眼拉着遮光簾的窗口,“唔……十點多?”
宮鄭揉了揉她的腦袋,“差不多吧,不過我得問你的是,宵夜想吃什麼?”
叢來抓過他的手腕看了一眼表,“所以現在是晚上八點鐘了?!天呢,今天還有夜景要拍的!”
“孟揚讓你休息。”
“不行,我必須按時回去,不然聖誕節就趕不上加一的比賽了。”
“噢,就是為了這個才不顧生理期也要下海水?”宮鄭坐在床上那堆亂蓬蓬的被子中間,冷冰冰地眯着眼望着她。
“兩張票,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讓孟揚陪我去!”叢來伸出一根手指。
宮鄭翻個白眼,“你就一張嘴不饒人!”見她要套一件雪紡的中袖襯衣,宮鄭擡手扔過去一件薄羊絨衫,“穿這個!”
叢來這會兒不敢跟他犟嘴,隻好拿了衣服,“你出去,我換衣服了。”
宮鄭坐着不動,拍了拍身邊那塊地方。
叢來湊上來,“我想吃東西了,你幫我叫東西吃……”宮鄭吻上了她的嘴巴,“閉嘴!”
深更半夜,宮鄭全副武裝地冒充叢來的司機送她去現場。
“宮老師……那個,今天……那個……”叢來很刻意地支支吾吾。
宮鄭嗤笑,“叢來,你台詞功底這麼差是怎麼畢業的?說吧,今天要怎麼了?接吻嗎?”
“嗯……但是,還有,那個……”宮鄭一腳刹車,車子“吱”地一聲怪叫停在路邊。
“還有什麼?”宮鄭很警惕地瞪着叢來。
叢來讪笑,“算了算了,你問孟揚吧,你們關系好……”說着就跑下車了。
五分鐘以後……
“不行!孟揚!你踏馬一個破MV!”宮鄭氣急敗壞,叢來躲在一邊甜滋滋地吃着一個烤紅薯。
“宮鄭,”孟揚哭笑不得,“你講講道理,這是工作啊!”
“我不講道理!你拍個MV為什麼要有床上部分?!”
“宮鄭,你有勁沒勁,要不要我數數你跟多少個女人在全球觀衆面前滾過床單?”孟揚也有點毛。
“那不一樣!”
孟揚氣極反笑,“宮鄭,你都三十幾了?三十八了吧?我真沒想到還能看到你今天這樣子……托了叢來那丫頭的福,真是什麼都見怪不怪了。”
“你個毛頭小子别跟我沒大沒小的!”宮鄭出門的時候洗了澡,頭發沒做什麼造型,整個都軟塌塌地垂着,顯得沒有容光煥發的孟揚那麼有氣勢,頹唐了很多。
“宮鄭,不是吧,你現在……是自卑你的年齡嗎?”孟揚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帶着一絲玩味嘲笑他。
“滾滾滾!”宮鄭一把推開他。自己站在鹹腥的海風裡冷靜了兩分鐘,也不自覺笑出了聲。自己也有些搞不懂自己,這是幹什麼呢……
今天要拍的鏡頭是整支MV的高潮部分,由于他們找的是海邊的房子,開窗能看得見沙灘,所以要求孟揚抱着叢來從沙灘一直吻到房間裡,然後寬衣解帶……類似這樣吧,但其實,除了那個漫長、唇齒糾纏的吻以外,這其中沒有任何的果露鏡頭,也正因為這樣,孟揚才更加弄不明白宮鄭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天氣其實有些冷,加上昨天還下過雨,這會兒夜裡更加涼,海風一吹隐隐冒着哈氣,但場景要求是盛夏……
“隻能喝冰水了。”導演有些頭疼。
“小來感冒還沒好呢!”孟揚蹙着眉頭。
“天氣這麼冷,長鏡頭哈氣要是不穿幫,還能有什麼别的辦法?要不就明天再拍,明天溫度高,應該不會有哈氣。”
“不行,我沒時間了。小六,去拿水吧。”叢來道。孟揚正要開口,她先出聲,“孟揚,你要真為我好就保證一條過吧,謝了。”她揚起一側嘴角。
孟揚吻着她冰涼的嘴唇,像是在酷暑裡喝到了那杯剛剛加了冰的拿鐵,香醇而惬意,幾乎是出于本能,收緊停在她腰上的手掌……叢來有些透不過氣,輕輕皺眉吟唔出聲,他恢複了那麼一星半點的理智,踩着松軟、像是百樂冰一樣的沙灘,直直抱住她的大腿,叢來噙着笑圈住他的脖子,他仰着頭被她吻……上樓的這一段距離似乎很長,長到那張床似乎遠在世界盡頭,又似乎很短,短到來不及再溫存一下這個吻……直到把叢來丢在床上,她整個人随着松軟的床墊上下彈了一下,她那麼清純地笑着……孟揚知道,劇情到這裡就結束了,他也知道,自己剛剛逾越了那條線多遠……
導演正式宣布收工的時候,一直在陰影裡的宮鄭出來拉着叢來,淡淡望着孟揚,“聚餐就不去了,她還要回去吃藥。”
孟揚被他盯得有些擡不起頭,胡亂地應了兩聲就讓他們走了。
宮鄭一路無話,叢來當然看得出他生氣,但隻以為他還是吃飛醋,沒有非常當回事,隻是嘿嘿傻笑。車子停到停車場,熄了火,宮鄭終于忍無可忍,“你在笑什麼?”
“宮老師,你吃醋了诶……”
“叢來,這可不是吃醋那麼簡單的事。孟揚……越界了……”
叢來一怔,不覺好笑,“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啊?宮老師,雖然呢,不得不承認你情敵真的是比較多,但是你要是把我每個演對手戲的搭檔都這麼劃進敵對分子的名單的話,那你的名單可能能繞外環三圈诶……”
宮鄭陰凄凄瞥了叢來一眼,嗤笑一聲,“嘁……好了,上去吧。”
直到進了房,叢來終于知道,宮鄭不是吃醋那麼簡單,他是真的生氣了。他抵着叢來在門闆上吻,她鼻塞地厲害,被他一堵喘不上氣,折磨地難受,她出于求生本能擡手去推他。宮鄭用一隻手把她纖細的兩根手腕一并提起,束在頭頂,聲音啞啞的,“叢來,你應該要知道,哪些動情是演出來的,哪些是越界的……你裝傻,那我教你。”宮鄭講完話就繼續堵住了她的嘴,她掙紮不得、喘不上氣,整個人都在宮鄭遮天蔽日的懷抱裡不住抗議。
他時間把握的很好,似乎離窒息隻差一口氣的時候,他放開她,也有些氣息不穩地停在她唇上厮磨:“記住了?”
叢來整個人有些無力,不想理他。
“說話叢來!”宮鄭手上用力,攥得她手腕生疼。
“你要我說什麼!他不是這樣吻的啊,滿意了嗎?放開。”叢來生理期,昨天下水,今天喝了那杯冰水,這會兒整個小肚子撕心裂肺的疼,他偏偏把他像個待餐的蝦子一樣抻得很開,疼得她渾身冒冷汗。
宮鄭臉色很難看,“叢來你好好說一次話能死啊?”
“放開我!”叢來站不住了,整個人順着門闆往下滑。宮鄭覺得哪裡不對勁,叢來撲通一下腿軟跪在了他面前。
“小來!小來?”他把她撈進懷裡。
叢來攥着他休閑衫兇口那一片,“我肚子疼……”
宮鄭有些楞,“肚子疼?冷嗎?”
叢來點點頭,“剛喝了冰水……”
宮鄭猛然反應過來,拍這麼多年戲,反季節的事常有,冬天拍夏天是最受罪的了。宮鄭臉色陰沉地把她抱回床上,打電話問客房服務要了熱水袋和紅糖姜茶,自己抱着叢來蜷在被子裡。叢來縮成一團,緊緊貼着他的兇膛,整個人濕淋淋地冒着冷汗。
“小來,這樣不行,你還在發燒,咱們去醫院。”宮鄭把在自己懷裡當鴕鳥的叢來拽出來。
的确,叢來燙的吓人,緊緊咬着嘴唇,不回宮鄭的話。服務生很快送了東西上來,他把熱水袋裹了毛巾放在她肚子上,“小來,張嘴,把紅糖水喝了。”
叢來已經有些燒糊塗了,整張蒼白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宮鄭看得心驚,放下碗把叢來帶着被子一同抱起來,“小來,咱們去醫院。”
“錢姨,不去醫院……錢姨,不去醫院……”宮鄭在她哭哭啼啼、迷迷糊糊的哀求裡滞住腳步。
宮鄭坐在床前,望了一眼風塵仆仆的錢蕾,“麻煩你了。”
錢蕾不看他,“這話該我跟你說。”
“明姐已經教訓過了,你就省了說教吧。”
“她教訓過了你不還在這裡?”
“我在這裡是因為小來還沒說讓我走。”
“宮鄭,千裡迢迢飛過來,我不是為了聽你這些文字遊戲。”錢蕾握住叢來的手,擡起頭,“小來……她的父親幾乎毀了她。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合格的母親,可是安莉的事以後,我覺得我自己也沒好出多少……我們這些成年人、長輩,都成了這孩子的負擔。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懷揣着十二萬分的善意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你沒見過她跟誰紅過臉吧?”
宮鄭蹙着眉頭,“錢蕾,你給她的不隻是負擔,對她來說,是陪伴。我都取代不了的陪伴……”宮鄭歎口氣。
錢蕾笑,“宮鄭,我嫁給叢江山的時候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候,你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在我最好的年紀、事業最為輝煌的時候,去給一個十二三歲的早熟的姑娘做後媽――那成了我全部的工作。你呢,你肯付出我這樣的心力來換取她此時此刻的依賴嗎?宮鄭,你做的還遠遠不夠,可你對小來的索取卻已經太多了。”
“誅心嗎?”宮鄭笑,“錢蕾,山哥是個什麼人,你我是這世上最清楚的人。當年,我在那個低谷裡,沒有他拉的那一把,别說是今天的成績,這世上可能都沒有宮鄭這個人了。他也許對不起明姐、你和安莉,但是小來……對他來說不一樣。”
“你還是肯維護他。”錢蕾額前的頭發散下來一些。
“你不肯了嗎?”宮鄭望着她追問。
錢蕾不語。
“我不是叢江山,明明你們都清楚,現在又何苦逼我跟你們證明什麼?除了離開小來,我還能怎麼證明……”
“你會離開她嗎?”錢蕾像是快要溺斃,因為深切記得她容貌傾城的模樣,所以她此刻的枯萎更加觸目驚心。
“說實話,看今天這光景,要是你沒嫁人,我就必須有點自知之明趕緊打包行李滾蛋了。”宮鄭笑,“錢蕾,幫幫我?”
錢蕾緩緩一笑,“我不是幫你,是幫小來。”她靜靜盯着叢來安恬動人的睡顔,“你說沒有叢江山今天這世上可能就沒有你宮鄭了,沒有這小丫頭,我可能早就死了……宮鄭,不是救命之恩,不是再造之恩,是小來對我的恩。”
宮鄭不響。
“我不是阻攔你,隻是……比尋常父母要更加鄭重一些。她不僅是她父母的支柱,還是我的支柱,甚至于,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想安莉也不會饒了你的。不是我們對她疼愛,是她為我們付出了太多……你不能傷她。決不能。”
宮鄭垂着頭,錢蕾也不多言,直到叢來醒過來,二人都沒有再說什麼。
“錢姨?”叢來醒過看見錢蕾,有些難以置信。
“小來,”錢蕾穿着黑色的高領衫,不施粉黛,有種沉靜穩重的美好,“surprise。”她親吻叢來打過點滴的手背,眉眼彎彎。
叢來撲騰起來抱住錢蕾,“我好想你……”
錢蕾揉揉她的頭,眼眶一酸,“你現在是紅人,太忙了,等閑下來,再陪我住些時候好不好?”
“嗯。”叢來嗚嗚咽咽地像隻小動物,可心上卻是一片熨帖,然後突然想起來,“宮鄭呢?”
錢蕾笑,“他去給你訂晚一點的機票了。但是你要是再不起來收拾收拾吃點東西,今天可就回不了京城了。”
叢來看了一眼表,連忙起來換衣服,錢蕾遞給她兩個紙袋,“小來,天涼了就要加衣服,身體不好拍戲的時候就要當心,别讓我、也别讓宮鄭擔心。”那裡頭是一件駝色的高領羊絨長裙和一雙小皮靴。
叢來接過來,垂着頭,“知道了。你今天就回去嗎?”
“嗯。”錢蕾笑,“聽宮鄭說你趕回京城還有事,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元旦,我在香港等你過來跨年,好不好?你忠叔叔也說好久沒見小來了怪想的呢。”
叢來點頭應下了。
“小來,”錢蕾替她拉好裙子的拉鍊,幫她把頭發收成一個發髻,“别這麼吓我了,畢竟我也上年紀了。呵呵……你可以試着讓宮鄭陪陪你啊?”
叢來望着錢蕾,“錢姨,他會同意我跟宮鄭在一起嗎?”
“小來,他那麼大年紀了,能照顧好自己的,你别再挂心了。也真的找個人,照顧你自己吧。”
回京城的飛機,叢來坐在宮鄭身邊,倚着他的肩頭卻毫無睡意,“宮老師,你很久沒睡了吧?”她柔軟的指肚撫上他眼下的一片烏青。
“我現在是半賦閑的人,睡覺的時間多得很,你别管我了。”宮鄭笑。
“反正還早,你靠着我睡會兒吧?我給你讀書。”她從他包裡拿出來那本《半生緣》。
宮鄭确實累得很,看她容光煥發的模樣,也終于放下懸了好些天的心,沒再多推讓,靠在座椅裡,握住她的手,聽她一句一句念着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