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山主想殺我,對麼?”頭天在這裡聽床腳的時候,我聽的出來,對于我這個在夾縫中求存的苦逼,段涯還是有着幾分同情的。魔就是這樣,縱情任性,他對我報以同情,我就對他報以好感,探視什麼的還是省了吧。
其實在段涯來之前的這段時間,我也思考了一下到底是要聯合山主還是要幹掉山主扶持一個新山主。當他踏進門的那一刻,我決定還是把山主幹掉。因為段涯看向我的眼神沒有半分戾氣。
“你知道了?”段涯聳了聳肩,把那天在床上和陳小禾說的話基本重複了一遍,“我是山主的大弟子,有些話其實我不想說太多,不過說真的,如果讓唐絕再這麼弄下去,我的地位也不保,相比之下,我喜歡你多一點,如果你能把唐絕幹掉,我不介意在山主默許的範圍内幫你一把。”
“段師兄幫我,就隻為了繼續做山主的大弟子?”我輕笑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有幾股茶水被我晃到了桌子上,索性就用手指沾着在桌上寫了“一”字,然後又在下面寫了個“二”字,“在琅琊峰,山主是這個一,而作為大弟子的段師兄,則是這個二,我說的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你想表達什麼?”段涯盯着桌上那兩個字,有點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表達的很簡單。”沾着茶水的手指點在“二”字下面的那一長橫中間,向上直拖到“一”字中間,原本的“一二”,被這一筆連成了一個“王”字。
看到我這個舉動,段涯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我這動作的意思并不難猜,如果不出頭,二永遠是一下面那個二,而要是出頭頂了一,二就變成了王。公然挑唆大弟子去幹掉山主,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膽子真心不小。
“山主是我師傅。”段涯嘴裡低低念叨了一句。作為山主手下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弟子,山主對段涯還是不錯的,如果是在從前有人這麼跟他說這話,他肯定會直接拔劍砍人,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段涯真的而是猶豫了。
“可是山主遲早都會死。”我沒有跟他多羅嗦,他沒對我發難也是因為他知道這一點。我和陸雲風等人聯手推翻了孟大志,唐絕在丹陽峰一家獨大,劉德根本就不敢說話。在我和唐絕的眼裡,下克上這種事情就跟吃豆芽一樣稀松平常。
不管我們兩方面誰得勢,在把對手幹掉之後,下一個目标必然就是山主。山主的實力固然很強,但是琅琊峰能拿得出手的弟子卻隻有他段涯一個。到時候孤掌難鳴,被幹掉隻是個時間問題。
“你為什麼找上了我?”段涯的眼神逐漸淩厲了起來。
“段師兄,你覺得現在的朗月峰和以前比怎麼樣?”我,沒有回答段涯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他一個看起來沒什麼關系的問題。
之前孟大志掌權的時候,老東西隻入不出,朗月峰死氣沉沉的,連山頭上的樹都長不好了,峰上的弟子更是經常被孟大志和孟虎二人盤剝,堪稱三峰之中日子最難過的。可是在我和陸雲風等人拿下朗月峰之後,陰霾一掃而光,再加上有鬼市的利潤輸入,朗月峰的弟子雖然還在受着丹陽峰打壓,卻再也不用穿着粗土的衣服接那些低人一等的任務了。這些變化,是個人都能看的出來。
“我知道段師兄和某些人不同。丹陽峰有唐絕,朗月峰以前有孟虎,這些人都是啃着師兄弟們的骨頭養肥起來的,可是在琅琊峰,我從來沒聽人說過大師兄盤剝下面的師兄弟,甚至有些師弟們有困難,大師兄還會解囊相助,我想,如果由大師兄來掌管琅琊山的話,想必三峰的師兄弟們都能得到平等的對待。世間之事就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到那時候,想必三峰之争,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這番話倒不是單純的吹捧段涯,這個人在琅琊山掌權的這些人裡還真算的上是宅心仁厚的。當然,以前丹陽峰的張華并不比他差。
段涯思索了良久,終于點了點頭,“與其讓唐絕這賊子坐上山主之位,還不如由你我兄弟來掌管這琅琊山,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和聰明人說話是不需要太多彎彎繞的,隻有傻瓜才需要你跟他去演。能進入玄界,修為有成,進而踏進冥宗的傻瓜真心不多。況且段涯進來前就是有師門的,山主對他也就算是點撥,即便造了山主的反也算不上是弑師。
兩杯茶的時間,我和段涯也算是基本談妥了,我讓他這一兩天詳細的摸一下山主的日程安排,看看有沒有可乘之機,一舉拿下山主,進而以兩峰之勢,強壓唐絕的丹陽峰。不過在離開前,段涯也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要給山主留一條性命。
對于這件事,我隻能報以一個無奈的笑。這人心還是太善了。我在奪下朗月峰後之所以沒有殺孟大志是因為這家夥兇無大志,根本就不成器。而山主不一樣,留着他,恐怕大家以後睡覺都難以安生。不過無所謂了,山主怎麼處理終究要等事成之後再說,現在要做的,隻是要把事情做成。
和段涯先後離開了清幽别院,我打算回朗月峰去做一番布置,畢竟山主可不是孟大志,手下還有整個琅琊峰的弟子,就算有段涯幫忙做内應,想要推翻山主也不是簡單的事情。說起來,這個時候我非常想念諸葛羽那個家夥,如果有他在身邊出謀劃策,事情絕對要簡單很多。
然而我還沒走出琅琊街,一個黑影突然從我面前的地面上鑽了出來,吓了我一跳,要不是知道琅琊街是絕對禁止争鬥的地方,幾乎就一掌拍出去了。安下心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鐵老店裡的鬼仆。
鬼仆沒說什麼廢話,告訴我鐵老喊我去一趟,就徑自領着我走進了旁邊的小巷。
七拐八繞,足足走了二十分鐘,鬼仆帶我走進了一條死巷,在我詫異的時候,他直接跳進了旁邊一座不停傳出叮當聲響的院子裡,我跟着跳進去才發現這裡竟然是鐵老家的後院,老爺子此時正光着膀子在一座火爐邊的鐵氈上敲打着什麼,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汗水,在他身後的空地上,堆着一些黑黝黝的盔甲,每一件都是用玄鐵打造的高級貨。
“過來了?”看到我進來,鐵老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把手中打了一半的盔甲丢回到火爐裡,渾身無力的坐在旁邊的一張破藤椅上。
“鐵老,您這是……”如今的鐵老和我之前見他的時候大不一樣。他雖然是個老頭,但是天庭飽滿,太陽穴鼓鼓的,一看就是個精神滿滿,身體康健的老人。可是現在,鐵老的兩隻眼睛顯得很是渾濁,渾身上下處處都是疲态,就好像當初我在黑寡婦那裡險些被烤成人幹時那般。
“沒事,沒事,打鐵這東西,就和喝酒是一樣的。酒入歡腸,酒入愁腸。開心的時候打鐵,越打越精神,打出來的東西也又精神。煩躁的時候打鐵,最後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子。一個好的鐵匠,每一錘子下去,都要灌注自己的精氣神,以及對這件鐵器的期望,如果沒有這些,就算掄一輩子大錘,也未必打得出一件好東西來。”
老爺子有氣無力的說話,讓我覺得有些怪異,他這說的好像不僅僅是對現狀的無奈,還有作為一個精英鐵匠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