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被輕輕的推開,就見一位方臉闊眉,黑髯飄動,目光平靜如水,雙手倒負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方學境連忙起身,恭敬的道:“父親,您回來了?”
“恩。”方正看了一眼兒子,輕輕聞了聞,淡淡的道:“你受傷了?”
“啊!沒有、不是、是别人受傷了。今晚兒子讀了幾遍經書,便坐等父親歸來,半夜時分,忽聽院中傳來響聲,兒子以為是竊賊入室行竊,原本想要報官的,但又怕時間來不及,竊賊到時早逃之夭夭,如此反落個愚弄官府的罪名;後來發現是一位被人打傷的青年掉到咱家院子,兒子見他命不久矣,便用藥為其止皿,現在正在房中休息。”
方正的胡子忽然抖了抖,袖子一甩,轉身便出了書房,同時“哼”了一聲:“明早送去官府即可,以後不用等我回來後才睡覺。”
遠遠的,方正有些無奈的聲音飄來:“我方正一世英名,怎麼就生出個這麼迂腐不堪的兒子......”
聽着父親遠去的腳步聲,方學境嘟囔道:“不是您平時教導我要多與人行善,讀書人要頂天立地,不可失了氣節和傲骨的麼?如果那位青年是個好人卻被送去官府,豈不是有悖讀書人的本分?這可怎生是好?”
這一夜,方學境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無法入睡,腦子裡滿是父親的那句話:“明早送去官府即可。”
這可怎麼是好?若是違背父親的意思,是為不孝,若真是把林風送去官府,卻是冤枉了好人,是為不仁。
方學境第一次有了種做人真是好難的感覺。
他覺得林風出口成章,學識淵博,一個這樣有才學的人怎麼可能是壞人?壞人怎麼可能這麼有才學?尤其林風所說的幾句詩詞,卻是他連聽都沒聽過的,心裡早存了結交的心思。
方學境苦苦熬了一夜,沒等天放亮,便爬了起來,留着兩隻黑眼圈,連臉也沒洗一把,便跑去林風的房間。
經過一夜的打坐調息,林風已無性命之憂,隻是失皿過多,渾身虛弱,臉色蒼白。
忽看見方學境慌慌張張的推門跑了進來,一看樣子便知一夜沒睡好,不由驚道:“方老弟,你怎麼了?”
方學境猶豫了片刻,忽一咬牙,道:“昨晚父親回來了,我與他說了經過,卻不曾想父親執意今早要把你送交官府,我想了一個晚上,覺得若是真的把你送交官府,隻怕無事也會變得有事起來;雖然父命難為,但讀書人也有讀書人的骨氣,最多父親罰我多抄幾遍經文罷了,說什麼也要把你送走。不知林大哥可有落腳的地方?”
林風看着方學境啰裡啰嗦的說了一大堆,忽然覺得自已真的很幸運,先是遇到皇子李浩,後遇到這個看似腦筋有些問題的方學境,但卻都有着一顆赤誠的心,在這個異世界能相識與結交到這樣的人是他林風的福氣。
林風沉默了一下,說道:“承蒙方老弟所救,林風已不枉此生。既如此,卻不能夠再讓老弟受到牽連,我這就偷着離去,老弟就當沒看見,如此當能免去責罰。”
方學境忽然一掃臉上的迂腐,目光清亮,郎朗的道:“這是什麼話,所謂送佛送到西,小生自知有些迂腐,比不得那些名門俠士,但好歹也有一顆火熱的心,就讓小生送林大哥離去,否則日後怕是再難靜心讀書。”說完,上前扶起林風。
林風暗暗一歎,卻也不再說什麼。
出了方府,卻見街上冷冷清清,不見一個行人。
林風心裡盤算片刻,忽問道:“方老弟可認得将軍府的路?”
雖然林風懷疑昨晚的事情未必是向無敵所為,卻并不代表不知情,但既然向無敵沒有當面揭穿抓捕他,便說明不是看在李浩的面子上,便是有其他的原因。既然如此,回去将軍府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
方學境一驚:“林大哥是将軍府的人?以前随父親去過,向老将軍實乃帝國的擎天之柱,便是我這個讀書人也是從心底裡敬佩得不得了呢。可惜昨天向老将軍的八十大壽父親不叫我過去,隻是差人送去賀禮,實在有些遺憾。”
林風苦笑道:“我是鳳凰學院的學生,跟随師姐前去給老将軍賀壽去的,不曾想半夜時分卻被奸人所擄,險些丢了性命,若不是方老弟,此刻林風隻怕已經是一縷地下亡魂了。”
方學境又是驚訝一聲:“鳳凰學院?帝國的皇家學院?據說學院曾經走出過好多驚世奇才,那也是小生做夢都向往的地方,可惜父親卻不準我前去學藝,哎!書生也是有夢想的。”
林風耐着性子聽着方學境叙叙叨叨個不停,兩人一路向将軍府行去。
向小男今天起的特别早,洗漱完畢,便如一隻雀鳥般跳出房間,一路蹦跳的來到林風房門前,沖着裡面清脆的叫道:“喂,小林子,起來了麼?”
叫了幾聲,卻沒有聽到林風的回答。向小男有些奇怪的自語道:“這一大早的去哪了?莫非去燕子姐那裡了?”
向小男轉身向着淩燕的住處走去。
淩燕也是剛剛洗漱完畢,卻見向小男推門走了進來,不由笑罵道:“你個小丫頭,沒一點禮貌,連門也不敲一下。”
向小男做了個鬼臉:“又不是男女有别,哪用得着敲門那麼麻煩,咦,小林子沒來找過燕子姐麼?”
“小林子?”淩燕有些奇怪的道:“你是說林風師弟麼?沒有啊,怎麼了?”
“奇怪了,這一大清早的他跑哪裡去了?”
淩燕的臉色忽變得有些凝重,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我們去你哥那裡,看看是不是在那?”
“對呀,哥今天要早行,也許是去準備送行呢吧?”
兩人一起來到向如虎的住處,卻見向如虎正在收拾行裝。
看到倆人急沖沖的走來,向如虎沉靜的臉上無絲毫表情,那道醒目的刀疤卻顯得有些猙獰。
“你們這麼早過來做什麼?”向如虎沉聲道。
向小男左右看了看,奇怪的道:“咦,也不在這裡,那會去哪裡了?”
向如虎把目光投向淩燕,卻見淩燕微微一笑,道:“之前小男妹妹去找林風,發現人不在,以為在我那裡。後來以為是來給向大哥送行來了,所以便過來看看。”
向小男接口道:“是呀,小林子來找過哥麼?”
向如虎聞言沉默了片刻,忽道:“我們去他的房間看看。”
說完徑直往林風的住處走去。
看着向如虎堅挺的背影,淩燕的眼中不自覺閃過一絲溫柔之色。
三人來到林風的房間,卻見屋中并無異樣,除了窗子是打開的。床上的被子有些淩亂,顯然是用過的。
向如虎來到床前,伸手在被子裡摸了摸。道:“被子是涼的。”說完望向淩燕,“看樣子人已經離去有一段時間了,就是不知道是自己離去的還是其他。”說完,目光落在敞開的窗子上。
向小男睜大眼睛不解的問道:“小林子幹嘛要半夜一個人離去?難道是鬼上身啦?”說起鬼,向小男忽然下意識的打個冷顫,不自覺的往淩燕的身邊靠了靠。
淩燕強顔笑了笑:“小丫頭,世上哪裡來的鬼,我看你是鬼故事聽得多了。”
正在這時,忽見向府的管家急匆匆的走來:“少将軍,府外方正老爺家的少爺求見.....”
向小男忽然睜大眼睛,詫異的道:“那個書呆子來幹嘛?”
卻聽管家接着又道:“還有一個受了傷的男子,自稱林風。”
向小男驚呼一聲:“小林子?”随既惱怒的道:“忠叔,瞧你說話大喘氣,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話落,擡腳便向府外跑去。
管家忠叔不由苦笑一聲。
向如虎沖管家做了一揖,道:“小妹年幼,不懂禮數,請忠叔不要見怪。”
忠叔忙扶起向如虎,有些誠恐的道:“少将軍不必如此,老奴也是看着小姐長大的,疼愛還來不及,怎麼敢有怪罪之心?”
向如虎低低歎了口氣:“都是被爺爺給寵壞了,這樣子下去早晚有闖出大禍的一天。”
淩燕笑道:“向大哥此言差矣,小男妹妹雖然有些頑劣,但那也隻是少不更事,實則乖巧惹人憐愛。”
向如虎沒有做聲,卻意示淩燕一起向府外迎去。
林風與方學境正自靜靜等待,忽見向小男急沖沖的跑了出來。
看到林風有些蒼白的臉色,和身上斑斑皿迹,向小男驚呼一聲,拉起林風的手,關切的道;“天哪!小林子,看你滿身皿迹,這是咋了?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林風苦笑道:“還好,已經無大礙了,多虧這位方老弟相救。”
向小男的目光落在方學境的身上,似乎有一點心悸的樣子,道:“書呆子,是你救了小林子?”
方學境面容一整,朗聲道:“向小姐此言大大的錯了,小生性方,名學境,并不叫書呆子。還有,書便是書,卻不是什麼呆子,呆子和書本沒有必然的聯系,自然和小生更沒有半分的關系......”
向小男忽然用手捂住雙耳,連連哀聲道:“停,停,停,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讀書人,好好的一個人都快讀癡傻了。”
方學境正容道:“非也,讀書并不能使人癡傻,相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不好意思,這兩句本是林大哥所說,卻被小生此刻拿來賣弄了;還有讀書十萬卷,足行千裡路,都是知識獲取的途徑,家父之所以給小生取名學境,便是意指學無止境,所以,向小姐以後還是要多多看些書才好。”
林風在一邊強忍着笑意,臉上的肌肉不自禁的直顫。
“你,你.....”向小男指着方學境,你了半天也沒接下去半句話,最後氣呼呼的道:“真是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