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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謠 第二十八章 第一故人(上)

天瀾謠 穆辛 2863 2024-02-26 09:21

  “小梅不知鐘君駕臨,恕家奴珪蓉多有怠慢。
”梅娘娘把頭深深埋了下去,幽邃空靈的聲音飄在花房裡,在燭火上燃盡。

  鐘君?
是主人嗎?

  窦辛感到身體一陣癱軟,便知主人又醒過來了。
“告訴她起身吧。
”主人的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與此同時,窦辛的右手不自覺地擡了起來,嘴裡含糊道:“起吧,不妨。

  梅娘娘的頭依然深深埋在膝間,在窦辛看來,她在發抖,像是抽泣一般。

  “小梅,重逢是喜事。
我既能回來,便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
”窦辛完整地轉述了主人的話,心裡的異樣又多了幾分。
不止是梅娘娘,連主人的聲音也帶着哽咽。
久别重逢?
這一别可是近千年,這梅娘娘是個妖怪嗎,能活這麼久?
窦辛拗過主人的心力,勉強往後挪了挪,離梅娘娘遠了些。

  窗外驚雷之聲乍然而起。
梅娘娘迅速轉頭看向了窗外,火光閃動間,窦辛看到梅娘娘臉上劃過兩道朱紅的淚痕。
梅娘娘側着臉用袖子拭了拭淚,才轉回頭直視着窦辛的眼睛。
“鐘君,收好你手裡的玉石。
那是鴻姐姐……唯一的遺物。

  “她……怎麼了……”

  “姐姐離開安亞時,在自己的樹上刻了三個遺咒。
隻要你活下來了,蘇醒了,她便已經玉殒了。
”梅娘娘臉上的哀痛勝過了重逢的喜悅。

  窦辛聽不見主人的聲音了,又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樣的關系,不知該怎麼相勸,隻好先想辦法打破沉默。
“這塊玉石是我撿到的,确實在一具女屍手裡。

  “你在哪撿到的?
”兩個聲音,一個從心、一個從耳,急切地灌進窦辛的腦子裡。

  “觀瀾劍所在的山洞裡,是師父帶我去的。
”窦辛答道。

  梅娘娘愣住了,半晌才苦笑一聲。
“鴻姐姐到底被你師兄逼死了。
鐘君,姐姐沒負你。

  “她不是和安亞人一起逃了嗎?
怎麼還會被我師兄……我不在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榕榕的咒,被解了嗎?

  “榕榕坐上了安亞的王位寶座。
鴻姐姐做了糊塗事,或者說她的族人做了糊塗事,她為了她那群糊塗的族人,也為了你,與榕榕反目了。
鐘君,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現在你能為她做的隻有……”

  “怎麼不重要!
她不在了!
”窦辛語氣平平地轉述出了這句話,把主人悲恸絕望的吼聲隐了去。

  梅娘娘看着窦辛,心裡的片刻疑慮堵在了喉口。
這個轉述生離死别的人,竟能冷靜到臉上毫無波瀾。
“姑娘,你是怎麼被苦禅看中的?

  窦辛瞟了手心一眼,“那個叫鴻的女孩,是不是右手被這塊石頭燙過?
我的右手也被燙過,傷得很重,是師父治好的。

  “是的。
難怪苦禅改了你的掌紋,原來是讓你做替死鬼。
”梅娘娘終于站起身,拉過窦辛的手,盯着盯着便崩潰地哭出了聲,斷斷續續哽咽道:“鴻姐姐換你活下來……你……得完成她的遺願……榕榕當年在天瀾宮受酷刑的時候許下的是毒咒……不止是這些普通人……連安亞巫人也難逃厄運……榕榕回安亞之後……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個毒咒……除了鴻姐姐……知道這個毒咒的安亞人全部被趕出了安亞……榕榕想讓安亞和這裡同歸于盡……鴻姐姐的遺願就在阻止她……”

  “承天閣就是你們為了解咒而設立的?
祁隅也是安亞人,這間八卦驿館就是你們為了隐藏蹤迹建的?
”主人的情緒平複了一些。

  濃烈的硝煙味傳進了花房,窦辛聽見了庭院裡了一呼喚自己的聲音,忙站起身要回應,卻被自己的右手捂住了嘴,很快全身都沒了力氣。

  窦辛感覺自己像是躺在一塊木闆上,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漂着,木闆撞到岸邊的一刻,周圍才亮了起來。
一片結着亮紅小果的相思林,兩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從坡上跑下來,歡快地呼喚着“鐘君”。
兩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

  耳邊響起了依山君的聲音:“放心,師父。
我們會守好天瀾宮,不會讓任何一個巫人闖進來。
師弟,是不是?

  “師弟,你把那兩個巫女藏哪去了!

  “師弟,對不起。

  聲音漸漸雜亂起來,依山君的聲音始終沉重而嚴厲,夾雜着幾聲遠處的女子尖叫聲。
窦辛眼前的景象又落到了黑箭雨前,掀起白披風之前,她看見了箭雨後一臉驚怒的依山君。
再轉頭,竟是相思林上那兩個歡快的女子,一個換上了一身皿色紅裙,站在最後;一個穿着潔白長裙裹着墨紫色的小衫,握着一把長劍,手心還滴着皿。

  這些場景變得異常清晰,窦辛似乎看到了那一天發生的事情,猜出了其中的緣由。
觀瀾君和這個叫鴻的安亞巫女生情,依山君要斬盡巫女。
而那個叫榕榕的巫女與鴻最後還是被依山君抓住,要行萬箭穿心之刑。
觀瀾君解救不成,站在了鴻一邊,一同赴死。
“情種啊。
”窦辛不禁長歎一聲。
窦辛感覺自己舉着白披風,箭雨像柔和的風一樣吹着自己的衣發,曾經的驚懼早已淡然。

  可是,這件事是近一千年前的事了,為什麼會始終出現在自己的夢裡?
如果說師父是因為自己的右手燙傷而選自己做替死鬼,那做的是誰的替死鬼?
為什麼自己的名字和那個叫鴻的女子如此相似?
還有那塊玉石,自己拾起它的時候觀瀾君尚未清醒,為什麼自己會在女屍和玉石上有那樣強烈的熟悉感?
窦辛驚覺,不是師父把自己拉進這件事裡的,自己本來就與這些人和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窦辛掐着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醒過來,她要聽梅娘娘把事情講清楚。
窦辛清晰地看着兩隻胳膊被自己掐得青紫,但自己還在箭雨之中,噩夢還沒醒。
“紅豆,快走,不要管他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大喊。
斷劍落在窦辛腳旁,兩段殘劍上清晰的“觀瀾”兩個字映在了眼中。

  不對!
這把劍不是這樣的!
窦辛猛然擡頭,被強光刺了眼睛。

  硝煙味還沒有散,花房裡的蠟燭燃到了底。
窦辛從紅木椅上一躍而起,吓到一旁整理殘燭的小郡主。

  “娘親早就出去了,屋子裡燃着這麼多蠟燭,又不通風,你睡在這裡不怕睡死過去嗎?

  “走了,去哪了?
我還有事問她呢!
”窦辛晃晃悠悠往門外跑,一頭栽進門口的雪堆裡,爬起來竟看見一旁掃雪的了一。

  “冒冒失失。
”了一輕聲訓了一句。
“水還要幾個時辰才能送過來,蓉蓉,你帶她去歇息一會兒。

  “榕榕!
安亞的大女王!
在哪呢?
”窦辛倏地爬了起來,四處張望。

  小郡主從花房裡走了出來,看窦辛一身髒雪,笑了出來。
“我就是‘蓉蓉’啊,娘親說,以後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
還有,這是我娘親給你的玉墜,收好了。
”小郡主指了指窦辛的脖子,窦辛扯出了一個刻着梅花的羊脂玉墜。

  “有這個玉墜,你可就是那些紫衣仆的主人了。
”小郡主嬉笑道。
“他們現在連我的話都不用聽了。

  窦辛心裡一急:“我要這個做什麼!
小……不對,梅娘娘呢!

  了一拍了拍窦辛的肩,溫潤的面色裡夾了幾分沉重。
“你不用找她了,你想知道的,我會慢慢給你講。
我不知道的部分,你可以問你的主人。
現在,你先去歇息。
幾個時辰之後,還有一場重要的戲要演。

  “演什麼?
”窦辛急着追問道。

  “哭喪,哭梅娘娘過世。
蓉蓉,你來教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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