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與時間之龍與因果戰争 第九集:祈福聖藥與醜惡之毒/虹吸之劍在飛馳
遙遠的如月森林中,坐落在那神秘的結界中,稻草人仰視着天空,警戒着它畢生的宿敵,那盤踞在半空中的巨大之蛇。
結界的下方,黑色土壤的深處,卻藏龍卧虎一般地栖居着一座龐大的陵墓,千古流長,它孤獨地坐落于此,抗拒着一切外來者。
少年宛如死亡,仰躺在布滿蜘蛛網型裂痕的地面之上,全身都是傷痕,心中的疑惑卻比疼痛來得更吸引人。
亞曆山大-特拉肯,那個早已被少年視為即便犧牲性命也要将其擊敗之人――
騙子、暴君、惡魔、吃人……
數不清的形容,每一種都是一樣自己去憎恨他的理由……
看着那姐妹兩人的絕望神态,或許隻有與亞曆山大同等級的惡人才會無動于衷
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少年此時卻開始質疑起這場争鬥的本質?
是因為特拉肯在提及“騎士湯姆”時的失态?
是因為特拉肯在之前的戰鬥中無數次給自己離開戰場的機會?
是因為他與白香之間那引人質疑的對答?
少年的腦海内被濺起了無數波紋。快想啊,弗朗西斯,究竟有哪裡出了問題?
記憶宛如泛黃的膠片,卻一經播放就無法被輕易停止,即便眼下的情況中為了保命而去奮力一搏,不去多想才是最正确的“正道”。
但是,弗朗西斯卻無論如何都覺得――所謂“正道”,應另尋稀僻。
那麼,“稀僻”,又是什麼?
弗朗西斯在最為難的時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甯靜。他感覺得到,通向真理的路,正在他的面前鋪展開――
“拉斐爾,帶我尋找,這場争鬥的意義!”
仰望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金色巨龍,少年伸出了渴求真相之手
“嗯,那便讓我時間之龍帶你去探尋,亞曆山大-特拉肯那被埋沒在了時光之中的真實吧――”
視野漸變,金色、白色和青色的光暈相繼交錯着,宛如夜晚繁華的街道中,流落街頭的失心之人透過朦胧之窗所看到的文明與歡樂的光暈……幸福、自我,以及些許殘忍……
宛如密室在了由某人的記憶所制成的畫廊中央――
戰場,砂色
王座,金色
刑具,皿色
雪夜,白色
……
千年,對于人類的靈魂而言,接近了“無限”,當感情、理想、欲望、信念和所有其他讓我們能被稱之為“人類”的元素的“壽命”盡皆來臨之後,那些所有的顔色也都被打翻在了調色盤中央,渾濁在了一起
最終,留下的,是朦胧,是含糊,是未知,是迷茫。
亞曆山大-特拉肯的壽命早已來臨,早已度過。
這并不是在物質層面上的形容,而是在于人心、意志與靈魂
唯有僅僅留下的,是“亞曆山大”這一符号,以及“如果是亞曆山大他會這麼做”的這一認知概念。
簡而言之,“我,亞曆山大”早已在千年的時光之中死去,但是,“他,亞曆山大”還活着。
本應是這樣,但是,卻也并非如此――
“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我家?”
如果“亞曆山大”已死,那麼,在那個雪夜,殘留下來的軀殼又為何要微笑着向少女們伸出手?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龍不是嗎?
答案,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不過,那麼他又為什麼在得知了兩者為龍的時候,做出了犧牲她們以續命的決定?
啊……是啊,說白了,殘留下來的,終究還是“他,亞曆山大”,僞裝成活人的死者,走在黃泉路一半的灰心人。
因為,亞曆山大,有一個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這個人肯定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活在死者軀殼中的虛空意志,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于是,他連同再一次重生的機會,都快要殺死了。
就這樣,他踩在即将誕生的新意志的重生點之上,抑制着某些東西的萌發。之後,對松香與白香發起了攻擊。
他的内心空間中回蕩着“吞吃她們”的聲音……然而,也卻在朦胧的深處痛苦地嘶嚎着“不要!”
于是,當名為“弗朗西斯”的少年出現在名為“亞曆山大”的軀殼面前之時,看到了“騎士湯姆”身影的他,心中某處的嘶嚎,不知不覺卻又強烈了些許。
寂滅之後,是再生。
這是自然之理
然而這自然之理,卻被“亞曆山大”的殘骸阻擋了千年,在接近無限的光陰中,每一天都在抗拒着。
隻是,時至今日,那重生,也達到了最強烈、最躁動不安地時機了吧?
但是,卻也依然被那成長了千年的抗拒所壓抑着。
于是,他發出了求救信号――
請,阻止我……
……
“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了
“你們的求救信号,我接受到了。”
他的笑聲回蕩在安靜得詭異的空間中,所有人都有些莫名的共鳴
“所有人”當中,并不包括“他,亞曆山大”這一虛空。
“你想說什麼?我本來已經決定饒你一命了。”
“住嘴!你這個冒牌貨!”
少年艱難地撐起身體,殘破的虹吸之劍出現了些許裂痕,或許,不久之後便會徹底破碎。
“我要跟真正的‘亞曆山大-特拉肯’說話。”
一灰一金的眸子,宛如一匹被逼入了絕境的殇狼,絕意、傲然。
“你、你說什麼?”
魔法師有些氣急敗壞,但又急忙表現出了之前那副絕滅起伏的樣子
“喂!那個叫亞曆山大-特拉肯的、那個愛養貓的、愛做飯的、随時都喜歡祭奠友人的家夥!你給我聽着!我弗朗西斯一定要把你從污泥中給拉出來!”
寂靜的空間中回蕩着少年的聲音
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寂靜
有那麼一段時間,所有人似乎都能聽到在場者們的心聲。
“亞曆山大?在你面前的,正是亞曆山大-特拉肯,那個英雄、那個王、那個暴君、那個父親。一切,都是我、一切,都在你面前。”
甚至沒去看男人的面容,少年搖了搖頭,笑容有些嚣張――
“所以他們才說――傲嬌毀一生!”
亞曆山大眼神一凝
最先做出的不是攻擊,而是防禦
少年給了他一種危險的感覺――
黑色的《兇魂之手》像一片濁霧一般在面前展開,數十層魔法結界即将在面前張開!
“《贊歌:騎士咆哮》!!!!”
在魔法師所做的一切防禦來臨之前,一道虹色的劍光,宛如貫天之神矢,宛如射出于虛空,竟已抵達魔法師面前!
渾濁的瞳,聚焦在了那急速飛來的箭矢之上,金屬色正在視野中放大
無盡的危機感中,魔法師的思緒,卻失控般的,開始飄忽――
……
大漠、荒塵、狼煙、嘶嚎
騎士咆哮着,向自己抛來了随身攜帶無盡歲月的劍。
騎士數十年的人生,最終決定他離去時表情的,竟不是他一生的快樂、滿足、怨恨有多少,而僅僅隻是這一劍能否帶給自己傷害……
真是,單純到讓人不能憎恨
若是能傷害到自己,想必即便他再怎麼自我厭惡,也會在臨終時露出笑容;
若是不能傷到自己,想必即便他是個再怎麼成功的赢家,也絕對無法在離去時微笑――
當然,魔法師輕而易舉便擋下了這一劍。
面對着那張絕望的臉,他走上前,慢慢俯下身――
“或許,沒人會記住你,記住你的憂傷,記住你的興奮,記住你的快樂,記住你的不甘……但是,我願意為你完成贊歌,我會為你點燃榮光。”
魔法師将騎士從地上扶起
“做我的部下吧。從今往後,你身後那片絕不容許他人玷污的聖域,便由我來守護!”
他向騎士伸出了手掌
而騎士,也握住了他的手,之後,單膝跪下
騎士說:“王,我的名字,是湯姆”
漸漸的……面前的容顔,變成了一隻孤獨的稻草人……
……
《贊歌:騎士咆哮》
名為亞曆山大的英雄,為他的部下創造的魔術
一切,便都是為了奮戰于沙場的騎士們,為他們奏響最後一曲贊歌,為了讓絕唱一般的一劍,帶走他們所有的不甘。
為了,能夠讓他們帶着滿足,躺在沙場之上,安息。
亞曆山大,就是這樣一位魔法師,這樣一位征服了無數城邦的英雄。
但,那是在數千年之前,那位早已心如死灰的男人……
……
亞曆山大-特拉肯有一個女兒
她是亞曆山大名下所有城邦敬而遠之的公主,紙醉金迷,劣如頑童,誰都知道王的孩子是個喜歡被過多的财富所嬌慣、最終變得無所事事的沒用孩子。然而,這樣的她,卻從來不缺少來自父親的愛。
人的時光總會迎來盡頭,在那時,回首望去,一個人将會帶走些什麼?又将留下些什麼?
對亞曆山大而言,他帶走的将是榮光,留下的則是女兒。
榮光,是自我,是他告訴自己“真是不錯的人生”的理由
而留給女兒的,是一切,财富、王國、地位、尊重……當一個人考慮到自己的離去之時,或許便是他最為寬容之時。無論女兒将會成長為何許人也,終究還是自己的骨肉,終究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麼。
實際上,公主隻是自小便适應了富貴的宮廷生活而已,她從未見過普通民衆的生活,因此,概念中對于富貴與貧窮的差别也很模糊不清。實際上,公主說白了也僅僅隻是個家事好的普通女孩而已,純真天然,沒什麼壞心眼。與她正真接觸過的人都會漸漸喜歡上這個有些缺心眼的美麗女孩兒。
但是,看在為生活而打拼的萬民眼中,便不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被亞曆山大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命卻并不好。
黑死候群症,一種從奴隸之間流傳出來的絕病。是一種恰好由數種病毒彼此相輔相成最終結合為一種無可救藥的絕死病毒
起因,則聽說是由于來自不同地域的奴隸下人之間的無度****所衍伸的。
當然,這絕對不代表亞曆山大的女兒視貞操為無物,隻是,這種病毒可以通過體液而傳播,為公主服務的下人中,便有人通過體液,将這種緻命之毒傳給了公主。
服侍公主的下人,上下二十餘人,已全部處死。但是,即使處死了他們,也挽救不了公主的病情。這種病毒會一日複一日地奪取病人的生命力、皿肉和意志,甚至在靈魂枯竭之前,肉體便會先行腐***起生理上的疼痛,這對病人心理上的打擊更為巨大。
“該死的!!那群庶民!”
說白了,攜帶病毒的病原體,還不是少數無度的愚民?
魔法師抱着頭,痛苦着。
即便在敵方大軍兵臨城下之時,他也從未失去過傲骨,卻在今日之時,陷入了自我厭惡與無力感之間……
“吾王!湯姆騎士長回歸!”
侍者的聲音回蕩在殿中,帶給了亞曆山大王一絲新的希望
他急忙從王座之上起身,疾步如風般地前往殿門,親自迎接騎士湯姆。
“啟禀吾王,這位是巫醫,是我尋遍座下數百城邦,最終找到的絕世聖醫,有了巫醫的幫助,公主的病一定能夠獲救。”
騎士單膝下跪,握拳對心,介紹着身邊同樣下跪的黑袍老者。
“起身,此刻危機之時,并别做什麼禮節了,女兒的病,就全靠您老人家了。”
高貴的英雄魔法師拖着巫醫的手肘,讓他不免有些興奮。
畢竟,面前的可是被奉為傳奇的英雄。能為他而戰,此生何有他求?
“吾王,老朽我翻閱群典,最終确定的是,能夠治好公主的病的,僅僅隻有傳說中的聖藥!聖藥本為天物,是神才能創造的藥水,但是,實際上通過人為的方法也能夠創造出純度無限接近于聖藥的效果!”
巫醫開門見山,一開口便給了亞曆山大王希望。
“聖藥的奇效在于重生一般地完全重塑一個人的身體,因此,即便是史上威脅最大的黑死候群症,也不在話下!隻是,這并非是一種真實存在的藥水,并非是通過高貴的藥材……而是通過祈禱,讓一個人進入類似服用了聖藥的狀态……”
“祈禱?”
“嗯,聖藥,代表不可能出現在人間的奇迹治療魔法,即便絕死之症,一樣也能治療……因此,我們可以說聖藥的本質就是不合理的奇迹!而奇迹的來源,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因為相信其存在,所以其一定存在!’正是因為我們認為神能夠聽到所有人心中的聲音,所以,當這種聲音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神便會讓世界向着我們所期待的方向發生……而我所謂的聖藥的創造,便是隻要讓足夠多的人希望某個人不要死,那麼,那個被祈禱的人,本身就好像處在吞服了聖藥的狀态,接受奇迹的治療!”
亞曆山大看到了希望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
“吾王盡管告知芸芸衆生,公主的病可以通過大家的祈禱獲得治療,之後,隻要彙聚在公主身上的祈禱之力足夠,公主便會進入類似吞服了聖藥的狀态!”
亞曆山大的臉龐重新布滿了興奮,他快步走進了公主的寝宮,握住她因病危而柔弱的手,溫柔地說道:
“别怕,父親找到幫你治病的方法了!”
女兒的眸子倒影在亞曆山大的眼中,想必,她也是看到了自己眸中的希望。
亞曆山大在巫醫的幫助下,将萬民召集到了城堡之前,在天空之中部下了負責收集祈禱之力的秘之魔法陣。
亞曆山大告知了萬民公主的病情,并用他有史以來最謙卑的姿态,向這些被他守護了數十年的人民們,請求救他女兒一命……
之後,持續了數十天的奇迹構成中,每一天,天空中的魔法陣都在收集着越來越多的光暈。而位于魔法陣中央的公主,痛苦的表情也在一天一天的緩和……
然而,某一日
巫醫:“吾王,老朽有事要與您說。”
王:“什麼?”
巫醫:“老朽觀測到,公主的黑色候群症正在發生異變!”
王:“你說什麼!!?”
巫醫:“事實上,公主的病,正在演變為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毒,老朽僅僅隻在一本不出世的聖典上閱覽過,這種病變,被稱為‘幻毒’……任何病都有可能演變成‘幻毒’,哪怕是最為微小的感冒……在這樣下去,恐怕今日午時,公主的幻毒便會一次性爆發!那時,公主就……”
王:“……巫醫,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說。”
巫醫:“……老朽……不敢……”
王:“你是不是忘了,孤好歹也是一位魔法師!幻毒這種毒孤恰好也讀到過――聽說,那也并非來自人間的毒!染上了幻毒,就代表受到了超越世理的最惡毒級别的詛咒!”
所謂“因為相信其存在,所以其一定存在”
聖藥,便是因為一定數量的人心想讓某人得救,因此,某人便會因為那種祈禱之力而進入奇迹治療狀态。
但是,如果反過來,一定數量的人都希望某個人死呢?那麼這些詛咒性質的祈禱之力,又會引發出些什麼樣的“奇迹”?
幻毒,便是這麼一種東西,與聖藥相對立――不屬于人間的最醜惡、最高等級的詛咒。
傳說,幻毒爆發期的患者,每一秒所承受的傷痛,相當于戰場上所有犧牲者承受的痛苦的總和。肌肉被重錘砸扁、肉體被火焰熔解、箭矢射入眼睛……所有的幾百萬份痛苦都将疊加在一個人身上,直接抵達痛覺神經能夠反饋的極限。
巫醫立刻跪下,顫抖着
巫醫:“王!老朽也是不知公主她……”
王:“她怎麼了?不招人待見是吧?”
王憤怒道,随後,歎了口氣
王:“算了……你起來吧,這也不是你的錯。”
巫醫:“王……事到如今,老朽也是再無回天之力,老朽也是沒有想到,萬民竟如此惡毒!如此對待保護了他們、帶給了他們繁榮的王!”
巫醫的憤怒,有一部分出自求饒;有一部分出自不甘;也有一部分真的在為亞曆山大感到憤怒。
反觀亞曆山大,他此時宛如蒼老了無數。
走進公主的寝宮
此時的公主,全身已經開始出現惡心的潰爛。惡毒的詛咒正在侵蝕着她,讓她痛苦……
“哎……”
亞曆山大想要握住她的手,老巫醫卻在他耳邊低語道
“王,切勿觸摸……”
然而,亞曆山大眼中的女孩,漸漸睜開了脆弱的雙眼,宛如随時都會破碎的朦胧寶石……
“爸爸,我想活下來……我還想看……更多……”
她很憔悴,随時都可能随風而逝,但是,她還有活下去的欲望。
亞曆山大再也忍不住了,無視巫醫的警告,握住了女兒的手開始哭泣……
而巫醫,也搖搖頭,歎氣着,站起身,漸漸走離,留下他們父女二人……
……
當天,亞曆山大王做出了最後的演講,高貴如他,甚至在湯姆和巫醫震驚的目光中,當着萬民的面跪下了。
或許,是被這位崇高的帝王所感動,越來越多的光,彙聚在了王宮中的某個寝宮……
“就要達成了!進入聖藥狀态的最低限度的祈禱之力就要湊齊了!”
老巫醫的聲音在顫抖。
城池上空的魔法陣處,越來越多的金色光暈正在凝聚,構成了幾乎媲美太陽的耀眼光芒。
所有人都在享受着這奇迹般光明的照耀。
亞曆山大雙眼包含淚水。
“奇迹啊……”
騎士湯姆贊歎道。
“吾王,根據老朽的計算,大概搜集齊接近萬份真誠的祈禱之力,公主便會進入維持聖藥狀态最低限度的奇迹治療狀态,到了那時,雖然不可能一下治療好幻毒,但是,想必也給了我們足夠的時間去研究下一步的解決方法!”
按照這種增長的速率,到午時之際,或許便能夠湊齊足夠的祈禱之力!
頂上,魔法陣中正凝聚着一隻巨大的光之繭,那是凝聚了數千份祈禱的奇迹。
此時,那光之繭的規模還在随着時間的度過而緩慢增長着……
所需的祈禱之力,精确到各位數,剛好是一萬份。
而此時,離正午來臨,大約還有十分鐘;祈禱之力,大概搜集了接近九千九百份了已經。
增長速度,每分鐘至少二十!
足夠!完全足夠!
……
午時已到
寝宮中,一雙眼睛睜開了。
……
“吾王,午時已到。”
湯姆說道
所有人看向上空,在那龐大的魔法陣正中央,一個巨大的光之繭正在凝聚、盤旋、閃耀……
破碎!
清脆的一聲,就好像跌落地面的玻璃片那樣,同時也跌落在了亞曆山大的心中――
“啊!!!!!!!!!!!”
一道不屬于人類的邪惡尖叫聲響起,聲音的來源,居然便是寝宮
亞曆山大雙目中滲透着絕望,無力地跪下
到了最後,祈禱,停止增長了
所有人,都因确定一定還有其他人會祈禱,因此全部淪為了無情的看客。
因此,在祈禱之力即将湊齊的最後五秒,在離進入最低限度的奇迹治療僅剩三份祈禱之力的時候,時間就那樣在亞曆山大僵硬在臉上的笑容中度過了……
“轟!”
寝宮轟然炸裂開來,一道烏黑的身影,泛着渾身的邪氣,以世間最醜陋的姿态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範圍内。
出現在半空中的醜陋女妖,正是亞曆山大的女兒……
幻毒,爆發了!
曾經活潑靓麗的她,如今卻已經被時間最惡毒的詛咒所侵蝕,化為被人厭惡的怪妖!
随着每一份厭惡的增加,妖獸的尖叫聲便越加刺人耳膜
也就代表着,被幻毒附身的人,此時正在遭受着更加讓人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而那邪妖一般的尖叫,其實便是慘叫,因那非人之苦而産生的慘叫。
或許,在場能聽出那是慘叫的,便隻有亞曆山大一人
那凄慘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宛如炙熱的匕首一般紮在他的心頭之上。
“入侵者!放箭!”
一旁的騎士大喊道,弓兵們開始張起弓箭
騎士長湯姆拽着他的領子怒吼道:“快住手!那是公主!!”
“公主……?”
“怪物……”
“看吧,果然是妖女……”
“那種怪物趕快消失好了……”
熙熙攘攘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黑影發出了更為凄零的慘叫聲,全身也開始燃起了紫色的火焰,灼燒着那被詛咒的軀體。
“快看!她在燃燒!”
人群中有人在高呼
他們也都發現了某種規律,衷心祈禱女妖消失的話,所謂除魔的“奇迹聖火”就會出現!
之後,在亞曆山大反應過來之前,熊熊大火便已經讓天空中的妖魔痛不欲生。
“不要!求求你們!”
女妖還在嘶嚎着,灼燒身體的審判之炎,也在越加爆裂――
“啊!!!!!!”
“她是無辜的!她隻是個普通少女啊!”
最終,在無盡的痛苦與詛咒中,她在亞曆山大的眼前被灼燒成了灰燼,剩下淤泥一樣的殘渣,作為大火後的殘餘物,從天空中隕落,爛泥一般,落在了亞曆山大的正前方……
而高貴的英雄,到了此時還沒反應過來,表情僵硬在臉上
終于,心驚膽戰地将視線挪至下方,卻看到那團焦黑的淤泥……
“……@#¥……”
想說出那個名字,卻依舊語無倫次……不,最惡毒的詛咒,連那位少女的名字,都從世間剝奪,僅僅在所有人心中留下她作為女妖出現在那天的天空中的記憶。
憤怒的瞳飽含淚水
看向了地面上的萬民,那些他守護了數十年的一切
單手高舉天空,一生的最高傑作――護城魔法陣啟動!籠罩範圍:城池全部;威力:足以将一切轟殺至虛無!本是用來保護這座城邦的畢生傑作,如今卻要用來轟殺城邦中的萬民!
震動的地面上突然出現的毀滅之光,引動了天壤的戰栗,讓得所有人都心驚膽寒!
“吾王!使不得啊!”
湯姆和巫醫趕緊抱住了亞曆山大的雙腿
“……”
沉默之後,是死亡一般的蒼冷:
“你們說得對……”
湯姆和巫醫擡頭看向了他,對上了那對不屬于人類的冷漠目光
“就這樣讓他們簡單死了,他們就連@#¥……所經曆的痛苦的十億分之一都體驗不到。來人!今日在場的人,通通給我抓住!”
……
之後,英雄亞曆山大,成為了暴君亞曆山大。
刺刑、鋸刑、床型、金字塔刑……
實驗了無數刑法,還是沒有找到有任何一種能給一個人帶來媲美女兒所經曆的痛苦……
暴君的目光,一日比一日冷漠。
直到某一日,“神”出現了。
那個,沒能拯救她的神,帶着象征救世的聖槍,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
“亞曆山大-特拉肯,你為何要如此憎恨人類?”
神,有着慈悲的面容,有着高潔的姿态,有着寬恕的聲音。
他,是為寬恕某人而出現,而非毀滅
然而,某人拒絕寬恕――因為,他自始至終就不認為自己需要寬恕。
“憎恨?不,我不憎恨他們,我愛他們,我愛人類。”
“那麼你又為何要屠殺?”
“……”
戰鬥早已結束,特拉肯被神擊敗到近乎瀕死。
依靠在沒落的宮殿石柱,特拉肯仰頭,皿紅色的視野穿過碎裂的天花闆,望向荒蕪的天,回到了那一日的晴空
“因為,我想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原罪’到底帶給了她多大的痛苦……而在那種痛苦中的她,沒有因為仇恨而去殺戮那些人渣,又究竟代表了她的心中有多愛他們……”
特拉肯留下了淚水
“那一日,被強力的幻毒所侵蝕的她,随時都能引爆自己,将連我在内的所有人炸成虛無……但是,即便她很痛、很痛,卻還是沒有引爆自己……明明那樣就能早點結束痛苦、明明那樣就能殺死讓她陷入這種不幸命運的元兇,但是,她還是……身為父親的我很明白,她一直喜歡着這樣的生活,即使身體不好,隻能居住在宮殿深處,但是她很清楚,城邦的任何一處,都有着辛勤工作的人,用他們自己的努力,在讓這裡變得更好,變成一個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的地方……她就是抱着這樣的觀念喜歡着這裡,喜歡着生活在這裡的所有人……她曾經告訴我,她想一直活下去,看着這座城邦終将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成為她喜愛的童話中一樣的,理想鄉……”
特拉肯扭頭望向神,空洞的眸子,形成了絕望的形狀,虛空的淚水垂落在世間最悲傷的笑容之上,鹹的。
“但是,他們殺了她,他們所有人殺了她。隻因為她是我的孩子,隻因為她出生在城邦中最富裕的家庭……他們就能夠無條件地去憎恨她!怎麼想都不公平不是嗎?為什麼将病毒傳給了她的他們,明明有機會用善良去救她,卻偏偏讓她染上了最惡毒的詛咒?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女兒的命運,非要交到這些無可救藥的人手中不可?為什麼?明明我才是曆史上最強的魔法師,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還讓領土中的人給她上了最惡毒的詛咒?不公平不是嗎?”
“……”
神沒有插話,隻是靜靜地聽着特拉肯的話。
“……當然,我還沒有天真到認為這就是人類的全部本性……我随着時光所漸漸确定的一點是:培養出什麼樣的人,便代表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這是一個被戰争的榮耀所充斥的時代,但說是榮耀,戰争始終是戰争,是暴力。那麼,暴力在人心中種下的,便隻有暴戾和自私的種子。而人們的本質,也就被沾染了暴力的顔色,或許也因此……這個時代所養成的人渣們,眼中連一位普通的渴望幸福的少女都容不下……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人類持續了這麼久的戰争,到頭來,輸的人不少,赢的人,卻一個都沒有……複仇、憎恨、暴戾、乖僻,然後總有一天,又将引發起新的紛争……這樣看來,戰争,永遠都不會産生‘勝利’,因為它永遠無法讓人變得更美好,反而隻能讓人變得更醜陋……”
“那麼,你所說的‘勝利’、你所說的‘赢’,又是什麼?”
“就現在的我來說,是‘無’。”
特拉肯笑着,很空洞
“真正的‘勝利’,既沒有因奪取财富而産生的喜悅,也沒有因失去同胞所産生的仇恨……不會在心中遺留對‘戰勝’的渴望,也不會留下對某些人的仇恨,當所有人都真正做到滿足到已經不願意再去花時間讓自己變得乖僻、也不會因過度的驕傲而目中無人,那時,或許才是真正的勝利……那時,或許才是她的理想實現的那一天……當人類不再執着于‘赢’,那時才算是‘赢’……因為,那樣,也就代表着一切恩怨的了結,代表人類整體都走向了一個更高遠的層次。”
“亞曆山大-特拉肯,既然你渴望着如此極端的和平,又為何又隻身化作暴君?”
“因為,我再也無法愛着人類了,我所做的,僅僅隻是服從本心……就像他們那一日也服從了他們的本心那樣。既然這一切都是這個被戰火所點燃的時代的錯,那麼,便讓我來告訴世人,所謂戰争的榮耀,究竟是多麼醜陋吧……我,是這個時代,最極端的産物……就讓亞曆山大-特拉肯這個名作化作一個符号吧,讓人們記住這個符号,記住一個人究竟能夠變得多糟糕。當他們知道了一個錯誤的極端後,就會開始避免向着這個方向發展……至于被我殺死的那些人渣,在我看來,這個時代的人已經不可救藥了,而我也僅僅隻是幫人類清理門戶而已……反正,就算新時代來臨,我也不認為他們有資格成為那裡的居民。”
特拉肯的聲音,開始變得怨恨,之後,有歸于虛無――
“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人,真正有資格活下去的,又有多少呢?或許我所構想的,終究隻是一個隻有聖人生活的世界……但是,她曾有在一個雪夜,對我說:我們都在憧憬期盼着未來,是因為我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能夠迎來那一個理想一般的時代,我們都知道,那一天總會來臨,所以,無論多麼苦,我們都能撐下去。”
那是一個甯靜的雪夜,特拉肯帶着年幼的女兒,在落下一開始親吻大地的那一晚,漫步在滿天的潔白中
女兒踏在白色的薄霜之上,笑着、興奮地說:總有一天,爸爸的城邦能變成最漂亮的理想鄉,變成人人都能幸福的地方
美麗、幸福……不是最富有的地方、不是領土最寬廣的地方,女孩隻是從童話中看到的現學現賣,便讓亞曆山大-特拉肯領悟了,他所追求的,财富、力量、領土……任何一個君王都會用生命追求的事物,在這個女孩的眼中究竟是多麽的沒有意義、不堪一擊!
女孩又說:希望能和爸爸永遠活下去,這樣就能看到理想鄉到來的那一天了。
或許,有人會對這樣的女孩說:等你長大,你就知道了。
但是,亞曆山大認為,那不是“成長”,那隻是堕落、隻是妥協。
因此,他認可了女兒的理想,而否定了自己那數十年間的追求。
那一天起,他決定要去當一個童話中一樣的王――并非擁有最強的力量,卻創造了最幸福的國家。
……
特拉肯已泣不成聲
他在不知流向何處的河流邊,全身被粉碎,爬在沿河的石頭上
神沒有殺死他。
神隻是說:或許隻要你活得夠久,或許就能……
之後,特拉肯就昏倒了
神說了什麼呢?隻記得,從那一刻開始,失去了一切的他,開始期待明天。
……
再度醒來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一模一樣的女孩
她關切的目光、可愛的容顔
一切如出一轍
可是,特拉肯沒有去向她确認
因為,錐心的痛已經體驗過一次了;
也因為,聽到了她的親口否認,便再也無法将她當做她來對待了。
女孩在特拉肯的恢複期間,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悉心照顧着這個灰度眼瞳中沒有一絲光澤的失心者。
日複一日,誰知過了多久……
某一天,這個女孩在臨終前對他說了類似的話:
别擔心,要是你活得足夠久,說不定能見到……
後面半句是什麼來着,在特拉肯的記憶中,漸漸淡出
之後,特拉肯也“死”了
唯一留存在他記憶、他遺物中的,僅僅隻有前半句:如果你活得足夠久……
在特拉肯作為人類的所有情緒、欲望、意志都迎來了壽命而被消磨幹淨之後,本質上他已經去世了,但是,唯有那副軀殼還活着,行屍走肉,剩餘的思考能力每分每秒都在“演算”着如果是亞曆山大-特拉肯,他會怎麼做。
從此,他成為了扮演自己的演員……但是,卻絕對不再是同一人了……
再之後,更之後的歲月中,騎士湯姆陪了他一段時間。
這位騎士,即使在特拉肯成為了暴君,打破了他們的約定而屠殺了騎士身後聖域中的人民,也沒有背棄自己那被世界是憎恨的王。
但是,最終,騎士也在如月森林中因林之主而喪命了。
而特拉肯,則遵照“指令”,依靠非常手段,獲得了更多的“壽命”。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三千年的時間,特拉肯沒有做任何事,沒有去殺戮,沒有去追去王權,沒有做過多的魔法研究,也沒有嘗試去尋找光明……
渾渾噩噩,人間便是黃泉。
支撐他的,并不是存在于人心中的信念
而隻是那一句殘缺的指令――
如果你活得足夠久,或許……
最終,執行着這一命令的傀儡,在某個雪夜,再次重生了……
兩個少女來到了他的生活中
特拉肯放棄了思考,有那麼一段時間忘記了自己是執行着命令的傀儡。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重生了。
……
之後,他得知了自己的“靈魂壽命”即将到來。
不行,我還沒有等到……
三千年的時光,理智早已模糊,定式思維下的“活下去”這一指令,讓他在為兩位女孩所做的晚餐中,加入了某種魔藥……
他已經知道了她們是靈魂層次更高的龍……
那麼……吞吃了她們,就能夠延長靈魂壽命……
就能夠……等到……那一天……
……
那一天……是……哪一天……?
……
……
………………
名為“亞曆山大-特拉肯”的魔法師,在面前張開了《兇魂之手》和魔法結界。
此時,特拉肯那告訴運轉的大腦中,立刻便推演出了四種躲避這次攻擊的方法:
第一、用《兇魂之手》抓住虹吸之劍的劍柄;
第二、《贊歌:騎士咆哮》是他自己創造的魔法,他很清楚十六層魔法結界便是這個魔法的極限了;
第三、使用跳躍魔法陣進行身體傳送,就像之前躲避松香的八裂風炮時那樣;
第四、用近戰武器将虹吸之劍格擋開!
被虹光所籠罩的劍刃,正在劃破空氣
然而,危機關頭,特拉肯的時間流速,卻慢了下來……
他能夠看到,白香的表情,那個笨女孩,在緊閉着雙眼,憂心忡忡,祈禱着什麼……
他能夠看到,松香的表情,那個笨女孩,目不轉睛地盯着這裡,默默地站在白香的面前……
他能夠看到,少年的表情……湯姆……你回來了嗎……
你們……
……
在亞曆山大-特拉肯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被虹吸之劍刺穿了
他總是那麼遲鈍,總是在關鍵時刻陷入遲疑
嗯,是他,亞曆山大-特拉肯,不是别人。
真是,輸給你們了
男人看着兇口的劍
最終,笑了……
……
神說:如果你活得夠久,或許就能等到連你也重新喜歡上人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