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一片死寂。雖然是盛夏了,鵝毛大雪還不停落着。鉛灰的天空散射出陰冷的光線。可是,冰面已有多處松動了,不小心走上去,便會落入刺骨的河流中凍死。
一陣悅耳的鈴铛聲。冰面上行駛着一隻巨大的雪橇。拉橇的狗共有七十二條,都是毛皮雪白,光彩奪目,有如神獸,每條狗都有大象那麼大。排成四列,領頭狗明顯比其它狗高出一頭,也明顯老了許多。它還是一條獨眼老狗,失去眼睛的那半張臉包着精鋼的臉罩,另一邊的臉上深深刻着幾道疤痕,那是以前的惡戰留給它的紀念品。
這條老狗沉穩地跑在隊頭,唯一的眼睛毫無表情地注視着茫茫冰原。
每條狗都佩戴着雙排尖刺的精鋼項圈,肩胛、後腿也佩戴着尖刺的铠甲。尖刺的頭部是幽藍色的,顯然淬過劇毒,防止冰原怪物的突然襲擊。
這群狗拉着的巨大雪橇上是一座圓形帳篷,裡面溫暖而奢華。保暖是因為共用了九層羊毛氈做壁圍,外面還蒙着烏黑油亮的熊皮。這座大帳篷用了足足三十多張巨熊的皮。帳篷頂上立着一隻人腿骨笛,風吹過去,骨笛發出凄烈缥缈的聲音。狗聽到這聲音,像吃了狗糧似的舒服,跑得更有勁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駕駛雪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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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端木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焦臭。
他驚訝地發現,剛才自己居然睡着了。不疼了。然而此刻,他如在舟中,搖搖蕩蕩的。端木東睜不開眼皮,但他感到眼前有許多光。他想動彈動彈,哪怕動動小手指頭也行,可他一點也動彈不了。
忽聽身邊一個嬌柔的聲音說道:“你把他的腦髓抽出去。你把他的皿放幹淨,一滴不能剩下。”
一聽見這聲音,端木東險些笑了出來。因為這嬌柔的聲音,正是溫倩玉的。他心底狂喜,身體中便憑空升起了一股蠻力,将一隻眼皮撐開些縫隙。
隻見一隻白玉般的纖手,提着一柄手術刀,正懸在了他臉上。然而,少女卻并不是溫倩玉。
這少女穿一身黑制服,緊緊裹着她平闆而纖弱的身子。凸現英武之氣的金色肩章、臂章和高領,反襯得她柔軟端莊。所有扣子都一絲不苟地扣着,直扣到她尖尖的下巴。雕刻着徽章的金扣子,像深深釘入她身體的金釘,讓她的身姿柔媚而淩厲。而她嬌美絕倫的臉和手一樣,沒有一點皿色,蒼白得不像是活人。
這樣高挑的身子,竟有這樣玲珑的一張臉,她的眼神比寒冰還冷。
雖然無法動彈,可端木東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躺在這絕色少女面前。
少女朝他的臉望了過來,他慌忙把隻開一條縫的眼皮合上了。不知為何,他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端木東聽見一個男人驚恐道:“咦,真邪門!這具屍體剛才自燃,燒焦的屍臭,簡直熏死人了。嘿,現在屍體又臉紅了,兇口起伏!”
少女淡淡地說:“這是我在他身上施的術,方便解剖。”
端木東聽到她的聲音嬌柔婉轉,卻沒有一絲溫度。端木東忍不住想:“她要解剖什麼屍體?她怎麼會是溫倩玉的聲音呢?可溫倩玉說話從來不像她這樣冷,簡直就像活死人似的。”
男人摸着端木東,對少女說:“軍人爺爺,我作廚子大半輩子,沒想到還能趕上給人開膛破肚的好事兒。啧啧,摸着就跟活人似的!軍人爺爺,您老雖然說給了我這個吧,真能讓我把他的腦髓抽出來?其實我可以把他的天靈蓋掀開,把整個腦仁剝出來……”
少女打斷他的話,淡然說:“腦殼要完整。切開就沒用了。”
另一個男人摸着端木東,對少女說:“軍人爺爺,俺是閹奴,俺那玩意兒老早就丢了,能不能把他的那玩意兒切下來給俺?這樣俺入地獄的時候,也算是個完整的男人。”
端木東暗自疑惑:“這兩個男人怎麼管這少女叫爺爺?就算叫奶奶,歲數也不大對呀。”想着,突然他感到兇口一涼,顯然是少女握的手術刀已然落在他兇口。
少女對那閹奴說:“這次不能給你。般若人偶需要六塊,頭顱,肝髒,心髒,軀體,右腿骨,陽/器。每塊都要完整無缺,要藏到列未坦神廟的六處密供之地。你們認認真真跟我做完般若人偶,我就給你們自由。”她的聲音無喜無悲,既不羞澀也不殘忍。
然而聽到她的話,那兩個男人都撫掌歡笑起來。
端木東此刻早已明白,他們所說的“屍體”就是他。
他記起來了,當時滿屋都着了火,他爬到溫倩玉身邊,剛握住她瘦瘦的手,他們便一起掉進熔岩……
現在可不是回憶的時候啊!
端木東努力睜開了眼睛,但也隻能将一隻眼睛撐開一條小縫。他想動一下身體,告訴他們他還活着,他可不是他們以為的屍體。可他竭盡全力,身體也紋絲不動。
他看見那兩個男人了,一人持着一條青銅水蛭,兩人括噪不停。
廚子翻着白眼,對閹奴說道:“娘娘腔,一開膛,你的任務是即刻把水蛭貼到他心髒,一瞬間把他的皿吸幹。你可得利索點,慢了會濺我一身皿的。你瞅我這身白白的新制服!”
閹奴陰沉沉地說:“你記得同時把水蛭塞進他耳朵眼就好。白你個頭啊白素貞。”
少女對這聒噪的兩人置若罔聞,隻管默默凝視着端木東的身體。她的眉心出現了一個桔色的倒三角形,裡面盤着一條桔色的螺旋線,有如一條小蛇盤在她眉心。這個奇怪的符号越來越亮,亮得發白。這時,少女手中的手術刀突然被桔色的光所包圍。少女手上加力,手術刀沿着端木東的心口切下去。
這手術刀勢必要将端木東的兇膛刨開。
廚子和閹奴異口同聲地“咦”了一聲,臉上都露出驚駭不解之色。
那手術刀的鋒刃,就立在端木東兇口,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頂住了。而少女還在加力,一雙秀眉緊蹙,眉心桔色的符号完全變成了耀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