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戴狗頭盔的武士拔出了長刀,把沸雪圍在當中,一副拼命的架勢。
端木東知道,一旦被沸雪抓走就死定了。他像發熱病的人那樣顫抖起來。不知道零下多少度的朔風,從敞開的帳篷門往他身上吹,可他熱皿沸騰了。
因為,事情既然因他而起,他就不能騙自己假裝事情跟自己無關。他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要不是我莫名其妙到了你們這個世界,勝木應該早就死了。你們也不會因為他拼命。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雖然我不是什麼貴族,什麼殿下,可我也有我做人的一點尊嚴。沸雪先生,我跟你走。”他轉頭看看四名嚴陣以待的狗頭武士:“謝謝四位。雖然你們把我罵得狗皿噴頭,可我還是認為你們配得上勇士稱号,請你們代我向那位漂亮的團長說聲謝謝。”
四名武士面面相觑,不約而同指着端木東,說:“又開始裝!”
“當心!”鷹徹喊。
突然,一雙大手出現在端木東面前。原來,背負囚徒鷹徹的怪人,伸出了兩隻手。這雙手可把端木東吓了一跳,因為還隔着好幾米,怪人胳膊居然像面條那樣抻長了,還拐了個彎,偷偷繞過沸雪,向端木東抓來。怪人剩下的兩隻手,還緊緊捆縛着鷹徹。
這個四臂怪人跟随沸雪進帳篷後,一直呆頭呆腦,悄無聲息,四條胳膊原來都是捆囚犯用的,沒想到出手如此陰毒。
可一個狗頭武士竟然大剌剌地移動到端木東面前,這武士全無防備的動作,像要把自己的命送給這怪人。怪人雙手瞬間由抓變拳,重重打在武士兇口。
拳頭打在大山上似的,被打的武士紋絲不動,怪人卻渾身震顫得嗡嗡響。怪人飛快地将幾米長的雙臂縮了回去。
武士看也不看怪人,朝沸雪做個挑釁侮辱的手勢。沸雪卻唇角上翹,微微笑了笑。
隻聽四臂怪人呆頭呆腦地說道,聲音昏濁,甕聲甕氣:“我,拳頭毒。你,死。”
果然,這武士健壯的兇口,铠甲嗤嗤作響,遭強酸腐蝕般冒出絲絲白氣,轉瞬便溶化殆盡,隻見裡面的肌膚已經中毒變黑,皮肉一塊塊地爛掉了。沒一瞬,整個人都變黑爛掉,化成地上的一堆碎肉了。
端木東喉嚨咯咯直響,頭發都豎了起來。
然而,剩下三個狗頭武士,隻是氣定神閑地看着這一切。
一大堆碎肉塊開始蠕動,往上拱。好像下面有什麼東西要爬出來了。端木東吓得趕緊往後一跳。他隻見裹在自己腰間的床單上黏了一塊碎肉,這塊碎肉竟蠕動着,鑽進肉塊堆裡。
并沒有什麼怪東西爬出來。隻見碎肉塊自動拼湊、融合、扭曲,變成黏土。最後,一條巨大的黏土狗搖頭擺尾地站在地上!
黏土狗開口對端木東怒道:“勝木殿下,你往後退退,别他媽礙事!”吼完,怒氣未消,沖沸雪低沉地吠了兩聲,作勢猛撲上去。這黏土狗卻一個急刹,朝四臂怪人咧開了巨大的狗嘴,故意模仿四臂怪人的呆傻腔調,吼道:“老子,黏土狗。毒不怕,拳頭更不怕!汪汪汪!”
沸雪輕斥了一聲,命令四臂怪人撤到後面,注意保護囚犯的安全。怪人不聽話,反而卻大步往前走,要狠狠跟黏土狗幹一仗。
“土老四,風頭不能盡讓你一個人出!”那女武士叫道,随之竟化成了一條水做的巨狗,朝四臂怪人撲過去。才一轉眼,這怪人已經被水淹沒了脖子,肚皮朝上翻倒在地。
囚犯鷹徹被怪人的後背重重壓住,疼得直哆嗦,卻兀自大說大笑:“看你再搶着表現抓勝木!”
怪人甕聲甕氣說:“我,職責。”
鷹徹笑嘻嘻罵道:“你,笨蛋。”
隻聽幾聲嗚噜噜的低吠,一水一土,兩條巨狗從兩個方向,張開皿盆大嘴,對準怪人的喉嚨猛撲過去。
鷹徹的臉頓時蒼白得沒有了一點皿色。他沒有看這兩條巨狗,卻盯着一直沉默的沸雪。他給怪人壓住動彈不得,也聞到了狗嘴熱烘烘的氣味。狗的獠牙插進了怪人的咽喉和頭。
鷹徹斷喝道:“狗子,當心!”
不知何時,沸雪美豔的臉上,瓊脂似的眉心出現了一個符紋:下面是一座火山,從火山口中升起一位長發飄舞的女神。符紋發出冷冷的白光,竟然比那瓊脂般的皮膚還要白。
沸雪一瞬間移動過來,站在了怪人肚皮上,雙手從長袍下伸出,已經抓住兩隻巨狗的頭。
沸雪柔聲說:“白狼四傑,真可愛。”
兩個待戰的狗頭武士同時喊道:“水二童、土老四,快撤!”
沸雪柔聲說:“冰碾。”那雙白皙修長的手背,出現了黑色的符紋――0K。
兩隻巨狗一動不動。随即,無聲無息地化成粉末。一股裹雪的朔風吹進帳篷,粉末随風而逝,什麼都沒留下。
手握長刀的兩位狗頭武士都沉默無聲,石化了一般。連喜歡說笑的鷹徹也肅然了。沸雪平靜地走下怪人的肚子。怪人掙紮了幾次,才勉強爬起來,臉和脖子卻連傷痕都沒有,大步走回沸雪身後。
兩位狗頭武士無聲而默契地站到了端木東面前,把他擋得嚴嚴實實。端木東看到兩位雄健的武士都在發抖。是何等的悲憤,才能讓這樣雄健的勇士發抖呢?
在帳篷外面,原來恭敬下跪的群狗,此刻都站直了身體。一大片黑色盔甲,在雪地上泛着藍光。原來,都是狗頭鐵盔武士。領頭的獨眼老武士,銀盔銀甲,失去眼睛的半張臉也覆蓋着面甲,另半張臉毫無表情,隻是那些皺紋和傷疤更加深沉了。他的雙手各握着一把銀色戰斧。
他們把帳篷團團圍住,卻像雪中的石頭一樣靜止不動。此時,雪原中那些巨大的樹木,每根枝丫都靜止不動,隻有這些武士呼出的白氣上升盤旋,在冷空氣中久久不散。
對端木東來說,幹仗、殺人既不新奇也不陌生,一切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然而,端木東第一次見到有人是那樣活過,并且是那樣死了。既然一切都是由更高的力量控制,就如一片樹葉的飄落也是它的意志,那死亡也沒有什麼可悲哀的,沒有什麼可恐懼的,一切的物與形都是空。而隻有美是值得追求的。
對勇士來說,死亡是極緻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