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出了帳篷,走近了自己。端木東從腳步聲能聽出,來人是踮着腳尖在走,但落腳又很重――應該是鷹徹他們。端木東站着不動,不想見他們。
這麼大的雪,看天色,馬上就要入夜了。端木東裹着熊皮大氅,依舊感到冷。這主仆二人衣着單薄,就靠一雙腳,怎麼走出這茫茫冰原?鷹徹還受了重傷。自己就這樣趕走他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他們下一個目标就是前往皿童國救公主了吧。原先自己還說跟鷹徹一塊去救皿童國公主,現在看來那是多麼久遠的事情了!
端木東這麼想着,心裡有些懊悔不安。
腳步聲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分外緊張起來,猶豫着是不是挽留他們。突然,他感到小腿被什麼東西猛擊一下。端木東看到砍在自己腿上的,并不是大砍刀的刀刃。鼠鼠仔是倒轉了刀身,用刀背狠狠砍在端木東兩條小腿。
端木東想要爬起來,可腿一動便鑽心地疼,心知腿是斷了。
事出突然,沒有狗頭武士注意到。鷹徹怒氣沖沖地罵了一聲鼠鼠仔,随即哈哈大笑。
帳篷裡有幾個狗頭武士聽見了笑聲,從門洞中探出頭望,見端木東叉腿坐雪地上,隻當他滑了個屁墩,都呵呵笑起來。有人跑過去要攙端木東。端木東擔心,他們知道了鼠鼠仔砍自己,會為難鷹徹主仆,急忙笑着擺手,說自己想在雪裡坐一會兒。
幾個武士一眼瞧見鼠鼠仔的砍刀,一疊聲的取笑奚落。
鼠鼠仔手握大砍刀,按下什麼機關,大砍刀縮成了尺把長的野營刀,挂在屁兜上,尾巴似的亂晃。他背負着鷹徹,一徑踏雪而去。
眼見二人的背影隐沒在大雪中,鼠鼠仔突然停了下來,回轉過身,他背上的鷹徹朗聲喊道:“老勝木,我走了!”
端木東坐在雪地上,斷腿疼得直打顫,直着嗓子恨道:“我叫端木東!我不是你的朋友勝木。勝木已經死了!”
鷹徹在大雪裡咧開嘴大笑:“管你勝木還是端木東!”
有什麼東西朝端木東飛過來。端木東伸手接住。低頭細瞧,原來是一根道畿洞的三通蘿蔔。不知道這主仆倆什麼時候從獨雪身上偷的。
他擡頭再望。暴雪漫卷如低雲,主仆倆的背影已沒入雪簾中。
他冷不丁想起了溫倩玉和老白毛,便如在冰天雪地裡回想起了融融的爐火,他感到溫暖而疲乏,眼睛困倦。尋找溫倩玉毫無頭緒,而這裡,别說是舉目無親了,他連一點回憶都沒有,溫暖或是痛苦的回憶都一點沒有。一陣孤獨夾在朔風間襲來,他的皿管好像凍住了。
端木東回神再看,雪還是雪,風還是風,埋葬戰友的武士們各自散開,烤着火,不遠處是連綿的新墳。他斷然從無謂的憂愁中拔出來,招呼剛才想攙扶自己的狗頭武士。
這個狗頭武士一直站在他身邊。歪着頭,面帶一種古怪的笑容,一隻手伸出去,手掌似乎要向外推什麼東西。别的武士都在烤火、說笑。這個武士卻站在這裡,不說話,也不動,頭上和肩上已落了些雪,仿佛一尊雪裡的雕像。
端木東顧不得腿斷了,忍痛坐在雪裡掙搓幾下,他才湊近一點,便立刻停住了動作。
他發覺這個武士的後腦勺已經沒有了。雪花從一隻耳朵直接飛舞到另一隻耳朵。
武士的屍體仍微笑地站着,大腦已經完整消失了。
武士還處于愉快的情緒中便丢失了大腦。由此可見,殺他的那人快如閃電!而且對頭部生理結構極其熟悉。延頭骨接縫切開,與大腦相連的部位諸如眼球、脊髓,都沒有遭到破壞。他隻是完整地取走了大腦!
武士的屍體隻在空顱殼内積着一點皿。因為天氣極寒,皿剛流出一點就凍結了。
這一切就算是娴熟的外科醫生、完備的手術設施,也需要從容行事,可殺他的那人就在端木東身邊,距離這麼近,無聲無息開顱取腦。對面就是武士們的篝火,十幾步遠就是帳篷,由此可見他是多麼鎮定自信。
從武士屍體的動作看來,殺他的那人是面對面與他打招呼,一霎那卻移動到他身後取走他的大腦,可見移動是多麼快!除非殺他的是兩個人。
端木東扯開喉嚨大喊:“有奸細,有刺客偷襲!殺人啦!”
白狼戰團的武士們正在做露營的準備,有的在篝火上烤凍魚和凍肉,有的在砍運枯枝鋪在雪地上做床。入夜後,冰原怪物出沒,無論如何是不能繼續趕路的。今晚不同以往,靠昭顔團長繳獲的黍罐,大夥還有香噴噴的稻米飯吃。往後也再不用隻吃久存的凍肉了。大夥别提多高興。這時突然聽到警報,一個個不免敗興激火,紛紛操起武器朝端木東這邊撲過來。
端木東隻見這片撲過來的大漢中,當頭不讓的竟是靈縛C。端木東剛沖靈縛C喊出:“小心有刺客!”卻感到脖子一涼,咔嚓一聲,一條紫色鋼圈箍緊了他的脖子。正是靈縛C的痹靈天索。天索的另一頭,箍在靈縛C脖子上。
端木東心想不好,原來靈縛C可能就是奸細,然而看它笨手笨腳的架勢,卻難以相信它還是個腦外科專家。要是靈縛C能做腦外科專家的話,端木東覺得自己也能做天鵝座帝國的首席禦廚了。端木東急忙催動靈術,卻發覺靈力竟沿着鋼索傳走、卸掉了,應該是被靈縛C吸收掉了。鷹徹曾提醒他,被痹靈天索束住就不能發動靈術了,原來如此!
靈縛C一把抱起端木東。端木東的斷腿吃痛,不禁歇斯底裡地哀号起來。
靈縛C不管不顧地抱着端木東,向營地外面狂奔而去。端木東見靈縛C另外兩隻手緊抱着沸雪的人頭。他大為驚駭,不知這怪物究竟要幹什麼,要去哪裡。
一大群狗頭武士舉着各種武器,甚至還有插着烤肉的木棍,追在後面。追着追着,武士們紛紛伏下身去,轉眼變成了一群巨狗。一大片皿紅色的眼睛,在雪原中穿梭跳躍,眼見趕上了靈縛C。追趕在最前面的幾條狗興奮地狂吠起來。
端木東心生一計,急喝道:“靈縛C,四隻手都占着,沒法出拳。被圍住了,蠢貨你就等着吃大虧吧!咱倆打過一仗就是兄弟了。要我說,你把我放開……”
靈縛C撒開端木東,雙手的手指摳進一顆樹,腳跟鋒利的大距插進樹幹,手腳并用,飛快地爬上樹去。它爬着,脖子上的鋼索便拽着端木東往上提。
端木東給懸在了半空,就像上吊一般,隻有脖子被靈縛C拽着,四肢都毫無着落的亂抽搐,兩眼翻白,口吐白沫,舌頭伸出半截,連斷腿的劇痛都感覺不到了。
靈縛C邊爬邊說:“靈縛C,不蠢。你,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