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關好了人,回到店鋪剛收拾了幾件衣服,吳大海就開車過來了,比說好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按照吳大海的說法是,早點過去,還能蹭那邊的一頓晚飯。
離開時,梁川的目光在老道身上掃了兩眼,見老道沒有想走的意思,他也沒說什麼,直接坐上了吳大海的車。
蓉城地處盆地中央,是一個大塊的平原,在這裡,和在東部沿海的平原地區其實沒什麼差别,不過隻要開車出了城,上了高速沒一會兒山陵就會出現在你面前,四周的環境将會變成另外一番景象。
上車後梁川就一直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讓自己的額頭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普洱沒帶來,梁川這幾天是睡不了覺的,但好在以前那麼長時間都熬過來過,這幾天不睡覺其實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兒。
吳大海把車開得很快,可以看出來他是有些心急,當然,梁川清楚他絕不是心急那頓所謂的招待餐。
大概下午六點的時候,車子下了高速,進入了冒山市的範圍。
有些城市,馬路兩邊或是茶館多或是按摩會所多,但在冒山,最多的是KTV,似乎每條道兩邊都能看見KTV的廣告牌,絢爛奪目。
或許,是冒山人民喜歡歌唱吧。
吳大海看了看時間,在路邊一家麥當勞門口停了車親自下去買了一些吃的然後回來,遞給了梁川一些,帶着歉意道:
“川兒,我們先去案發現場吧。”
梁川點點頭,甚至有些如釋重負,如果吳大海真要帶着他去參加什麼飯局他還得想個說辭去拒絕,現在是最好不過了。
早點把事情調查好早點回去可以摟着普洱睡覺。
從市區開到冒山市下一個叫做石人村的地方又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梁川正好用這半個小時艱難地吃掉了一份漢堡然後喝了半杯可樂。
等到了村口位置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吳大海沒将車開進村裡,而是在村口位置找了塊空地停靠。
這裡已經算是山區地帶了,氣溫比在蓉城低了一些。
下車後吳大海一邊搓着手深吸着涼氣一邊對梁川道:
“川兒,不好意思,這次讓你跟着一起挨凍了。”
梁川當然知道吳大海是什麼意思,可能現在從其他市區調來的幹警還在冒山市區裡聚餐呢,而吳大海是想先一步過來,有着搶頭功的意思。
隻是,剛進村,梁川就微微皺眉,因為村子裡着實有些熱鬧得過頭了。
石人村是以曾出土過幾個古代石人而得名,它其實并不是純粹意義上的貧窮山村,事實上村子裡大部分都是二層甚至是三層小樓,可以看出來,村民們的生活條件還是不錯的。
但不管是怎樣的一個村子,已經快晚上七點了還這麼熱鬧,就肯定是有些不正常。
梁川和吳大海向裡面走了一段距離,到了村中央的一個空場子那裡,而這裡,則是熱鬧的中心區域。
吳大海摘下了警帽,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語道:“這是在幹啥?”
“出殡。”梁川嘴裡吐出了這兩個字。
穿着白紗的人群,
吹着唢呐的樂隊,
敲着鑼,打着鼓,
附近還有一大圈看熱鬧的村民,
一些小孩還在其中不停地穿行着,跑來跑去,
典型的農村喪事排場。
“又死人了?”吳大海皺了皺眉,之前網上沸沸揚揚的“鬼夫殺人案”就發生在這個村子,而眼下,似乎事情又出現了些許的波折,或者說,這個村子怎麼這麼倒黴,接二連三地死人。
梁川蹲下來,抽出煙,點燃,他在觀察。
農村喪事,有着屬于它自己的流程,流水席也是必不可少,正常情況來看,來來去去的客人除了孩子,或多或少臉上都得帶着點悲傷,當然,你也可以不悲傷,但也不用這麼喜笑顔開。
梁川就看見好幾個地方有漢子站在那裡聊着天打着哈哈,也有女人在那裡織着毛衣談笑風生,
這情景,
不像是在出殡,
倒像是在迎親。
難道是喜喪?
所謂喜喪者,則以死者之福壽兼備為可喜也。
意思就是死者是八九十歲的高壽而死,德高望重,福壽雙全,這樣子的喪事,确實可以當作喜事兒來辦,家屬也不用太過于悲傷。
“我下去問問。”
吳大海心急,直接走下了場子準備找人去詢問。
梁川沒動,還蹲在原地,他清楚地看見當身穿着警服的吳大海出現在衆人眼前時,這裡的氛圍,忽然一滞,原本談笑宴宴的人們臉上的笑容忽然不見了,就是連活潑的兒童也被家人拉在了身邊不準其繼續亂跑。
“村長呢?”吳大海問道,“我是蓉城來的警察,有公幹,你們村上辦公室的人呢?”
吳大海直接開門見山。
但四周好像沒什麼人搭理他,也沒人湊過來接待,男女老少都站在原地沒動,就這樣把吳大海晾在那裡。
“村長呢?”吳大海又喊了一聲。
“來喽,來喽。”
這時候,場子外圍走來一個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其實沒看上去那麼老,大概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但是一隻腳好像有點問題,所以得拄拐走路,可能是經曆了太多滄桑和生活艱辛,乍看一眼,确實顯老。
“你好,我是蓉城來的警察,這是我的證件。”吳大海将自己的證件拿出來遞給對方。
對方伸手接過來,看了看,有些疑惑道:
“咋子又有警察來?”
“事兒沒調查完呢,當然得有警察來調查。”吳大海解釋道。
“瞎折騰,折騰來折騰去的,就不能讓我們安生安生,昨兒個警車剛走,今兒個又來。”老村長顯然不是太想搭理吳大海,但表面功夫還是要敷衍一下,當即點了點頭,“你說吧,需要我怎麼配合。”
梁川這個時候也丢掉了煙頭,走進了場子,不過他沒向吳大海那邊走,而是一個人向停放棺木的位置走去。
這裡有一個簡單的靈堂,靈堂外面挂着很多條橫幅,有道家也有佛家的,淩亂得很,卻也熱鬧。
靈堂橫幅下面有張長凳,長凳上坐着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小了,四十到五十的樣子,兩個人的穿着都很樸素,腰間系着白繩,腳上穿着草鞋,頭上也頂着白布折疊起來的帽子。
給人的感覺,這兩個人穿得很“隆重”,從上到下,都很講究,一般的客人至多纏個白繩就算是夠意思的了,什麼都不戴也沒人會說你什麼,基本是逝者近親才會這麼隆重的裝束。
這兩個人挨坐得很近,看起來是一對中年夫妻,在二人旁邊還坐着一些人,梁川在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看着梁川。
當梁川準備走到靈堂後面看看時,原本坐着的兩夫妻當即站起來攔住了梁川,女的似乎有些内斂,沒說話,男的也有點結巴,但還是道:
“警察同志,晚上了,已經過了時候了,就别進去打擾了。”
梁川點點頭,也沒強求,這是一個山村,村裡人肯定是互相認識的,所以在這些人看來,自己這個外人應該是和吳大海一起來的警察。
“怎麼又來啊。”周圍一個婦女埋怨道,“事兒真多。”
“是啊,真的是閑得慌。”幾個婦人在那裡埋怨着。
梁川不以為意,他隻是繼續站在外圍打量着四周,他是做冥店買賣的,可看的東西當然很多。
而且他發現周遭的紙人很豐富,有好幾個比人還高的紙房子,并且後面擺着好多個家丁婢女的紙人,對于普通葬禮來說,已經算是隆重得很了。
梁川左側是供桌,上面擺放着水果雲片糕等小吃,還有一些糖果,堆疊得很高,而供桌中央則擺放着兩張黑白相片,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不大,遺照兩側,有白紙折疊,上面則寫着生辰八字和名字。
供桌兩側有白布遮擋,但山裡風大,梁川透過縫隙可以看見,裡面隻停了一口棺材。
“前陣子不是有個冥婚,新娘當晚就死了麼,帶我去案發現場看看。”吳大海對老村長說道。
老村長微微皺眉,顯得有些不情願。
“我這是公差,後面還有其他警察馬上過來。”當然了,吳大海這話說得有點假了,調查隊其他人估計得等到明天上午才會來這裡,現在都晚上幾點了,除了一心想進步的吳大海誰還會特意選這個時候來查案子。
“行吧,你跟我走。”
老村長示意面前的幾個村民讓路,然後他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那家在壩下,是前面那個三層樓。”
吳大海正準備跟着老村長去案發現場,忽然留意到梁川并不在自己身邊,目光四處逡巡之下終于發現了梁川,喊道:
“川兒,走,跟我來。”
“去哪裡?”梁川問道。
“去案發現場先看看。”吳大海回答道,“老村長帶路。”
梁川拍了拍手,輕輕地掀開面前的一道道橫幅走了出來,然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靈堂,
道:
“現在還去那裡幹什麼,你現在該打電話問問是不是案子已經結了,
否則死者的遺體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看樣子今晚就打算下葬了;
跟她的男人,
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