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模樣堪稱咬牙切齒。
“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念淺安就着白粥翻白眼,看向連翹挑眉道:“既然不是貴府小丫鬟,就是貴府哪位姑娘了?”
連翹再次暗歎,哪裡看不出念淺安是故意逗徐之珠,即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沒想到大的刁小的嬌真杠上了,略頭疼地圓場道:“這位是府裡的大姑娘。我們夫人和國公爺膝下無女,除世子爺外,幾位公子所出都是小公子,我們大姑娘倒是獨一個,排行不随小公子們。念六姑娘是長輩,喊我們大姑娘’珠兒’便是。”
徐月重的獨女徐之珠?
原身争着當後娘的那個小拖油瓶?
念淺安也覺得頭疼了:逗錯人了混蛋!
她放下白粥,擠出個假笑,“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就是念淺安,徐大姑娘有禮了。”
“珠兒當然有禮!無禮的是你!明明是珠兒問你話,你卻不回答,還隻和連翹姐姐說話!”徐之珠的小胖臉很嚴肅,義正言辭道:“連翹姐姐都說你是珠兒的長輩了,你還叫珠兒徐大姑娘,假裝什麼客氣!是不是想讓大家都以為珠兒以小欺大!念淺安,你果然和外頭傳的一樣又刁又壞!”
“你都直呼我名字了,聾子才聽不出來你打心底裡看不上我。你看不上我,我當然得假裝客氣一下。”念淺安怼人不分年齡,堵完徐之珠,皺眉看連翹,“我可沒招惹過你們大姑娘,隻招惹過你們世子爺。”
連翹聽話聽音,忙解釋道:“春宴的事,大姑娘本不知道。是奴婢失職,沒發現那天看守内書房的下人起了歪心思,竟拿捏着春宴的事往大姑娘跟前讨巧賣好。夫人知道後已經盡數打殺了,也囑咐過大姑娘不可外傳。大姑娘這是……對念六姑娘有些……誤會。”
對她有誤會,對原身沒誤會。
念淺安啞然,這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更令她意外的是連翹的态度:難道連翹的冷臉之下也藏着一顆火熱的俠女心,和徐媽媽一樣,看她弱小可憐但堅強,就不計前嫌地給她好臉了?
武将世家的仆婦,簡直是高門下人中的一股清流!
她這一走神,就見徐之珠聞言臉色又黑了一層,指着念淺安道:“珠兒隻要爹爹,珠兒隻有一個母親!你!還有那些整天煩祖母、堵爹爹的壞姐姐們!都别想當珠兒的後娘!珠兒不要爹爹娶後娘!”
再人小鬼大,也是個一出生就失去親娘的可憐娃兒。
念淺安一邊默默唱着“小白菜地裡黃,兩三歲沒了娘啊沒了娘”,一邊盡量溫柔地怼了回去,“徐大姑娘成語說得挺溜兒,既然知道’以小欺大’,想來也聽過’知錯能改’。我知道錯了,就算你爹爹是好多壞姐姐都想咬一口的香肉,我也已經改了口味,再也不想咬了,更不會上趕着當你後娘。”
連翹瞪大雙眼:竟叫徐媽媽說中了!念六姑娘真的對世子爺再無旖思,真的“改邪歸正”了?
徐之珠也瞪大雙眼,和連翹驚訝的不是一回事,“珠兒不信!你以為随便說兩句話,就能騙過珠兒了?”
念淺安很想掏耳朵:在她的個人認知裡,喜歡自稱閨名的女人,甭管年紀大小,多半不是白蓮花就是公主病。
珠兒豬兒傻傻分不清,怎麼聽着這麼别扭?
她默默惡寒了一下,伸出手指道:“我們拉勾勾,一言既出絕無反悔!”
對于小小的徐之珠來說,拉勾和發誓的性質以及嚴重程度是一樣的,她半信半疑又有些迫不及待,握了握小胖手道:“真的?”
“不是真的,難道是煮的?”念淺安不耐煩,爪子一伸,強行拉勾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行了,小公主病放心了就一邊兒玩去。我吃飽了犯困,讓我再睡會兒。”
傷痛發作後,來勢雖然兇猛但去得也快,精神還差點兒,身上的熱度卻褪得差不多了。
“等近水回來了,勞煩你喊我一聲。”念淺安邊躺平邊對連翹道:“我換身能見人的衣裳就走。小病小痛的我回莊子上繼續養,不多叨唠貴府了。今天的事感激不盡,回頭我再登門,拜謝靖國公夫人和世子爺……”
省得逗留太久,又招惹得徐之珠多心亂想。
徐之珠和七皇女都屬于熊孩子系列,雖然熊的性質不同,但她有心收服七皇女,卻懶得多應付徐之珠。
念淺安懷揣着未盡之意,再次秒睡。
連翹忙對徐之珠噓聲道:“大姑娘,這裡奴婢替您守着,您該去陪夫人用午膳了。”
她看夠了熱鬧收獲不少,也不想徐之珠鬧得太難看。
徐之珠看了眼睡死的念淺安,又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指,迷惑不解地歪頭,“連翹姐姐,什麼是小公主病?”
說着話還不忘用小胖手擋着嘴,聲音悄悄的,似乎不想吵醒念淺安。
倒不像之前那樣敵視念淺安了。
連翹暗笑,沒想到念六姑娘還挺會“哄”孩子的,她牽着徐之珠往外走,出主意道:“奴婢也不懂,不如大姑娘去問問夫人?”
徐之珠猛點頭,出了客房也不管後頭追着一串婆子丫鬟,隻管悶頭往上房去,不防備下突然撞上一具香噴噴的少女身子。
“大姑娘小心。”被撞的少女張手抱住徐之珠,蹲身笑嗔道:“怎麼跑得這樣急?不是特意去看念六姑娘的嗎?怎麼這樣快就出來了?是不是念六姑娘發脾氣,把你趕出來了?念六姑娘名聲在外,又是夫人請回來的嬌客,且在山上害了病,大姑娘是主她是客,可不能和她計較,知道嗎?”
她一副諄諄教導的溫婉口吻,話裡話外卻沒少挖坑。
追上來的婆子丫鬟聽得明白,曉事的婆子互相交換眼色,有人面露不屑有人暗道可惜,也有人隻是觀望,不曉事的丫鬟則看着那少女,露出摻雜着攀比和羨慕的恭敬神色。
徐之珠到底年幼,似沒聽出話裡的機鋒,隻皺着眉掙出少女的懷抱,仰頭道:“不是,念六姑娘沒有發脾氣趕走珠兒,是珠兒自己出來的。姑母,你跟珠兒說念六姑娘不好相處,竟是真的!珠兒覺得,她是個怪人!”
少女聞言直起身的動作微頓,聽着那聲“姑母”臉色也有一瞬僵硬,語氣卻依舊溫婉,“大姑娘忘了?我教過你的,我隻是世子爺的遠房表妹,當不得大姑娘喊我’姑母’。”
“隻要是爹爹的妹妹,就是珠兒的姑母!”徐之珠很有禮貌地補了個福禮,又歪頭問道:“姑母,你知道小公主病是什麼意思嗎?”
她其實沒叫錯,少女乃是裴氏同族堂姐的遺孤,姓單名懷莎,如今舉目無親帶着年幼的弟弟一起,進京投靠裴氏,已在靖國公府寄居兩年有餘。
徐之珠從口齒清楚起,就一直喊單懷莎“姑母”,一開始沒加“表”字,如今叫順口了也沒想過要改正。
這次因徐之珠也跟着來别業小住,負責給徐之珠啟蒙的單懷莎便也跟了來。
單懷莎無奈一笑,似乎放棄了糾正稱呼的事,臉上的疑惑和好奇都恰到好處,“小公主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大姑娘是聽誰說的?難道是念六姑娘?所以大姑娘才覺得她是個怪人嗎?”
“姑母,你的問題比珠兒還多!”徐之珠生氣地跺腳,做着鬼臉跑開,“姑母也不知道,我找祖母問去!”
她帶走一串婆子丫鬟,院中隻剩下單懷莎和她的大丫鬟。
“大姑娘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老叫您姑母,憑白錯了身份,倒叫您見着世子爺時如何自處?”大丫鬟小聲逼逼,眼神瞟向客房,“枉費您費心哄了大姑娘去客房瞧情形,結果半句有用的都沒聽着,淨和您耍孩子脾氣。”
說着心思轉到念淺安身上,聲音越發低,“您吃虧在還沒出孝除服,否則怎麼會錯過上次的春宴?那次國公夫人雖然留了不少嬌客住了幾天,但最後也沒選中哪一位。奴婢瞧着國公夫人的意思,竟似暫時撂下了世子爺的親事。
怎麼出去上個香,又把念六姑娘帶回來了?就算是病了,公主府的莊子又不是請不起大夫、沒下人服侍。突然這樣上心念六姑娘的事,也不知是不是改了主意?上次春宴,念六姑娘可也被國公夫人留下過……”
“靜坐常思自己過,閑談莫輪他人非。我是這麼教大姑娘的,你也學着點。”單懷莎似不為所動,淡笑道:“我隻要教好大姑娘,做好自己該做的,其他的,聰明人自然會看進眼裡。兩年多寄人籬下的日子都過來了,何必計較一時長短。”
這聰明人,自然指的是裴氏和徐月重。
大丫鬟與有榮焉地笑道:“姑娘說得對。國公夫人對哪家有來往的姑娘不好?對您這個表侄女,才是親親香香的真好呢!”
單懷莎看着門簾低垂的上房,眉心微蹙地抿了抿嘴,垂眸轉身道:“姨母有大姑娘陪着,我們就别打擾了。走吧,大姑娘下午的功課還沒準備,用過午膳且不得空歇息。”
大丫鬟忙應是,扶着單懷莎出了正院。
她們主仆前腳剛離開,徐媽媽後腳就進了正院,跨入上房就見徐之珠由丫鬟服侍着淨手,想到剛才瞥見的背影,就揮退丫鬟,親自替徐之珠擦手,口中問道:“單表姑娘才走?她過來幹什麼?和大姑娘說了什麼?”
“知人知面不知心,媽媽教珠兒的話珠兒記着呢。”徐之珠哪裡還有半點亂耍脾氣的樣子,嘟着嘴輕哼道:“什麼表姑娘,她娘是祖母的遠房堂姐,早就出了五服的關系,祖母心善才收留她們姐弟,她也确實有些才情,祖母怕她住得不自在,才好心讓她給珠兒啟蒙。
媽媽當珠兒真的什麼都不懂嗎?她是一心教珠兒讀書寫字沒錯,她那位大丫鬟可是沒少打聽爹爹的事,以為珠兒年紀小,就什麼都看不出來嗎?姑母?珠兒的親姑母、表姑母,族裡多的是,難道差她一個?”
沒娘的孩子早當家。
徐媽媽對徐之珠的早熟隻有心疼,雖明白徐之珠排斥徐月重續娶的事不好,但并不仗着自己地位特殊就強行勸阻,反而欣慰道:“大姑娘心裡明白就好。夫人和世子爺總是為大姑娘好,不會胡亂選人,心裡也明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