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卿偏過頭,對上念淺安近在咫尺的明麗笑顔,本能驅使他碰了碰念淺安若即若離的鼻尖,微紅的俊臉故作兇狠,“你再這樣不知羞,我就要以牙還牙了。”
怎麼個以牙還牙法兒?
念淺安睜大雙眼,皺皺有點癢的鼻子,無聲閉上眼睛。
動作似慢還快,粉嫩臉頰打下兩排長睫陰影,雙眼輕阖,再看不見黑亮大眼中盈動的清澈笑意,也再看不見他投映其中的清晰縮影。
楚延卿眸色微凝,想扶額哀歎,又忍不住好笑:笨兔子總是聰明在不該聰明的地方,不僅聽懂了,還一副願意配合的模樣。
真是不知羞……
偏偏他後知後覺,無法再忽略她還是個小姑娘。
懿旨明言擇日完婚,最快的吉日也隻能選在笨兔子及笄之後。
他忽然有些慶幸,他和三哥、四哥的親事都拖得晚,又有些苦惱,他和笨兔子相知深交的時機來得太早。
他得等她長大。
等她長成能做他妻的大姑娘。
楚延卿這下真歎氣了,天人交戰半晌,伸手蓋上念淺安的眉眼,隔着手背輕輕一吻,壓低的嗓音半好氣半好笑,“笨兔子,你閉上眼睛幹什麼?困了?累了?”
喝紅牛?
念淺安邊在心裡接梗,邊自顧樂呵,自然沒察覺楚延卿隔靴搔癢似的輕吻。
心裡腹诽楚延卿又開始假正經了,她才不信他不知道她閉上眼睛是想幹什麼。
再純情也是皇子。
一到那啥的年紀就有人專門教導人事。
那個名義上的所謂通房大宮女十然,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念淺安有點酸,扯開楚延卿的大手,壞笑着嘟起嘴,“等你以牙還牙啊?”
“啊什麼啊?你知道的倒得不少!”楚延卿瞪一眼她紅潤潤的小嘴,錯開視線曲指狠狠刮了下念淺安嘟嘟的唇,假兇狠變真兇狠,“誰教你的?你跟哪兒學的?你以前就這麼不知羞?”
以前原身愛慕徐月重的人才,倒是喜歡讀酸文腐詩傷春悲秋一下,最大膽不過春宴落水,再出格卻是沒有的。
念淺安趕緊替原身正名,“我娘我爹感情好,我從小耳濡目染,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怎麼個耳濡目染法兒?
楚延卿又臉紅了,長輩諱不能言,他不好非議嶽父嶽母,正想再教訓念淺安兩句忽然福至心靈,斥責的話滾出舌尖,變作之前未遂的甜言蜜語,“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将來,都隻對我不知羞?”
這人果然是假正經!
呸呸呸好嗎!
念淺安一臉嫌棄地挺了挺小兇脯,“那必須的!”
她口嫌體正直,楚延卿先是忍俊不禁,随即視線在她兇口一停,很快又錯開來,真情實感地扶額哀歎了,“石凳涼,不宜久坐。起來再走走?”
再坐下去,他真要被笨兔子毫無自覺的言行磨死了。
他重新牽起念淺安的力道透着懊惱,語氣也帶出懊惱來,“公主罰你的禁足,是我連累你。不如趁着今天過節,我待會兒登門拜會公主,和公主求求情?”
念淺安一臉“求别火上澆油”的無語表情,搖頭道:“橫豎天氣越來越冷,窩在家裡貓冬正合适。倒是遠山、近水叫劉嬷嬷打了一頓,你得補償她們。”
“怎麼補償?将來代你給她們出一副厚厚的嫁妝可好?”楚延卿随口道,果然見念淺安立即笑眼彎彎,嘴裡笑念淺安小财迷,臉上表情卻别有深意,“說起嫁妝,聽說你四姐姐和楚三定親了?”
他和楚克現是出了三服的堂兄弟,來往并不親密,一向以排行稱呼。
安和公主求了皇上口谕,将楚克現調去宮中禁軍,算不算是對楚克現求而不得的補償?
楚延卿心思轉到這裡,對這結果十分滿意,挑起眉梢接着道:“你最喜歡的四姐姐,和你最關心的小三哥定了親,你高不高興?”
小三哥三個字咬得略重。
念淺安自然不知念驸馬另作推手,拿楚克現私下求娶的事試探過楚延卿,隻覺得楚延卿酸得莫名其妙,遂實話實說道:“當然高興,你瞎吃什麼飛醋?我可是個從一而終的好姑娘,竹馬什麼的都是浮雲。”
楚延卿顧不上計較飛醋、浮雲,聞言神色越發滿意,眉梢又挑了挑,“所以你才那麼讨厭妾室、通房之流?所以你也要求我從一而終?”
念淺安哼道不然呢,“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向太後、太妃們看齊,哪天養養面首玩兒?”
楚延卿滿意變惱意,“你敢!”
念淺安繼續哼哼,“我敢不敢,全看你敢不敢不從一而終!”
楚延卿神色黑紅變幻,緊緊握住念淺安的爪子,“……不敢。”
假正經怎麼這麼可愛!
念淺安一臉萌地見好就收,挨着楚延卿蹭啊蹭,送上甜棗道:“樹恩最好了!”
楚延卿卻覺得整個人又不好了,緊挨着念淺安半邊身子的手臂再次僵直,皺眉輕咳道:“好好兒走路,老挂在我手上像什麼樣兒!”
念淺安白眼一翻,“這叫小鳥依人樣兒!”
楚延卿失笑出聲,神色自在了些,“小鳥依人?明明是笨兔子依人。還是隻手短腳短的笨兔子。”
念淺安默默看了眼高出她一大截的楚延卿,一臉冷漠地無情彈開:這什麼嘴毒小男票!光長個子不長心的混蛋!
說好的偷偷約會呢?
小兒女的浪漫都死光了嗎!
念淺安很氣,小手一背自顧往前溜達,不想再理會楚延卿的氣場全開。
楚延卿摸摸鼻子擡腿跟上,三兩步就攔在他眼中嬌嬌小小、腿短步子小的念淺安跟前,低頭彎身,遷就着念淺安的身高,忍着笑哄道:“笨兔子還小呢?總會長高長大的。是我說錯話了,不生氣好不好?”
念淺安抿着嘴偷笑,正想大方地表示原諒,就見楚延卿忽然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做口型道:“有人。”
他耳尖微動,見念淺安眼睛亮閃閃的滿是好奇,心裡默算距離無礙,又有心哄念淺安開心,便颔首示意,牽着念淺安靠近人聲來源。
後山林間深處,僻靜的涼亭内赫然坐着一男一女,少年男女隔桌對坐,一個捧着茶盞低頭淺笑,一個敲着折扇對景吟詩,妥妥一副小兒女幽會的景象。
楚延卿了無興趣,隻輕笑道:“無獨有偶。看來選擇來此處私會的不單我們兩個。”
念淺安卻錯愕的呃了一聲,“二姐姐?”
涼亭中端坐微笑的少女,不是念春然是誰?
她和念甘然同樣感受,深覺念春然十足大家閨秀範兒,怎麼會跑來這裡和外男私會?
念淺安不由定睛細看,很快恍然大悟道:“看來不是私會。小路邊還有人守着。估計是二姐姐的貼身丫鬟,那位媽媽是我三叔母身邊的周媽媽。”
既然有周氏的心腹媽媽在,念春然這就不是私會外男,而是奉命相看吧?
沒聽說三房今天約了人相親啊?
小兒女相看搞得這麼偷偷摸摸的,有貓膩?
念淺安眨了眨眼,“那位公子是誰?你認不認識?”
楚延卿這才仔細打量少年公子,片刻後挑眉笑道:“我還真認識。姜元聰姜五公子,今科秋闱的解元。”
姜?
哪個姜?
念淺安瞬間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是姜貴妃的什麼人嗎?”
念家今非昔比,剛和皇室、郡公府、靖國公府結下三門顯貴姻親,姑娘們或直接或間接的外祖劉家還新出了位閣老,能叫三房看得上眼的姜姓,不可能是普通的姜姓。
果然就聽楚延卿沉吟道:“姜元聰是姜貴妃娘家侄兒。雖不是姜貴妃所出的那一房,卻是姜家如今最有出息的子弟。很得姜貴妃疼愛,平日裡常派人往姜家噓寒問暖。姜元聰和四哥走得不近,倒是和八弟很說得來,時常談書論道,私交不錯。”
今科秋闱的解元,能不出息嗎?
怪不得能叫三房看上眼。
瞧念春然的樣子,貌似對姜元聰挺滿意?
不過和姜貴妃的娘家侄兒議親,别說安和公主了,隻怕于老夫人第一個不同意。
周氏是想先斬後奏?
于老夫人可不是個好擺布的婆母。
念淺安對周氏此舉表示佩服,忍不住又看了眼低眉淺笑的念春然,輕輕歎口氣,“隔壁有的熱鬧了。”
楚延卿并不在乎念家三房和誰結親,隻偏頭深看念淺安一眼,歎氣的意味和念淺安大不同,“笨兔子,你快些長大好不好?”
徐月重和楚克現都會先于他成親,甚至是突然冒出來的姜元聰,如果念家三房能心願得償,隻怕也會在他前頭娶走念二姑娘。
唯獨他,隻能落後于人,等他家笨兔子長大。
念淺安聞言有點遲鈍地歪了歪頭。
難道楚延卿不是假正經?
而是顧忌着她的年齡,發自内心地維持着正經的距離和言行?
果然好刻闆哦!
天可憐見,偏偏她生理年齡和心理年齡不匹配,真是造孽!
念淺安先同情了下自己,然後同情楚延卿,很有大姐姐範兒地摸了摸楚延卿的頭,“好,我一定努力快些長大。”
這對話簡直傻的沒邊兒了!
念淺安嚴肅不過三秒,立即倒在楚延卿肩頭,埋着臉努力不笑出聲。
楚延卿既無奈又好笑,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傻話,認命地伸手輕輕按住念淺安一顫一顫的小腦袋,一回生二回熟地隔着手掌落下輕吻,壓着笑意低聲道:“笑夠了沒有?人都走了,你也該回去了。”
依然沒察覺隔空親親的念淺安擡起頭來,放眼見涼亭内人去樓空,這才揉揉臉正色道:“你說,我該不該把這事兒告訴我娘?”
楚延卿點點頭,“依我看,也許不等你告訴公主,公主她們已經知道了。你剛才沒發現?那位周媽媽的神色似喜似憂,不太自然。念二姑娘和姜元聰這場相看,多半另有隐情。”
念淺安仔細回想周媽媽的神色:時不時地看向涼亭,似乎不得不守着,又似乎巴不得盡快結束相看。
怪不得散場散得這樣快?
念淺安兜着疑問,望了眼天色道:“那我先回去了。我娘不許我見你,我以後給你寫信好不好?”
楚延卿笑着應好,不放心地交待一句,“直接送去宮裡,别再過别人的手了。”
念淺安表示收到,留戀地握了握楚延卿好看的大手,才拎起裙擺飄走。
蹦蹦跳跳的小背影,真跟隻笨兔子似的。
楚延卿低頭看着空落落的手笑,翹着嘴角喊,“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