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笑得出來?”七皇女先疑惑後惱恨,“她這是想踩着你和椒房殿翻身呢!善棚做好了,那是她賢惠良善,做不好就是她有心無力,反正好處歸她一個,壞處就推給教誨她的椒房殿!小人,陰險小人!”
一眼看穿七皇女的念淺安:“……你來是想慫恿我整治她的吧?”
被一眼看穿的七皇女:“……是的。”
相當坦蕩十分誠實。
念淺安越發好笑,甩出三連問,“于海棠如今無依無靠,何來錢物?何來門路?何來底氣?”
七皇女三連噎,大宮女忙再次出聲,“于海棠當初是以太後壽誕恩赦的名目放出宮的,積攢下的錢物倒沒受多少盤剝。身邊一個丫鬟兩個打雜的老仆,人手剛夠支應。糧油鋪開門做生意,有錢就有門路。至于底氣,那錢至章宮衛出身,守在善棚左右倒也能唬人。”
她一臉鄙夷,念淺安一臉“渣男居然還沒回頭是岸”的震驚表情,“錢夫人、錢太太不管?”
“錢夫人氣病了,錢太太卻是敢在皇上面前挺腰子的人物!”大宮女語帶欽佩,随即鄙夷更甚,“錢至章上趕着丢人,還偷摸家裡吃用接濟于海棠,錢太太豈會坐視不管?自己不露面不動手,也不打砸善棚,隻雇了些閑幫地痞,專揀難聽話大肆傳揚于海棠做下的醜事!”
錢太太隐去名姓細節,自然不會扯出椒房殿和劉家魏家錢家來,隻明示閑幫地痞狠揍一頓錢至章,意在教訓渣男。
倒便宜于海棠鑽空子,小白花的神奇之處就在于,千錯萬錯都是别人的錯,自己永遠是受盡委屈承擔污蔑的那一個。
受善棚恩惠的窮苦人幫忙說話,日常來往的鄰裡也幫忙分辯,甚至驚動裡正出面維護,直道于海棠人美心善不該受此欺辱,不僅沒惡名昭彰,反而善名遠播。
所幸錢至章雖志堅但身殘,被揍得口不能言下不了床,錢太太自管關起門專心“教”夫。
可憐錢夫人臨到老,竟栽在親兒子身上。
念淺安越聽神色越淡。
她和于海棠沒有深仇大恨,錢太太的為人行事也不用她瞎操心,唯獨活受罪的錢夫人堅強而悲催。
念淺安決定發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高尚情操,不過有些話得問清楚,“錢至章死性不改,四哥呢?”
大宮女不接話,七皇女接得磨牙霍霍,“四哥再沒見過于白花!我派人盯着呢,四哥要是敢幫于白花,我就告訴母妃!”
念淺安聞言笑起來,“小野貓别炸毛,要知道鹹魚翻身還是鹹魚。于海棠想要美名,你就以眼還眼壓她一頭,這比什麼方法手段都更令她難受憋悶。民辦的比不過官辦的。我把善堂計劃書借你,再把陳喜和戶部侍郎借你,京内京外的善堂義莊兩手抓,隻等你聲名鵲起,孤女同樣比不過皇女。”
說着忍痛将超厚計劃書推給七皇女,“該寫該算的都在這裡,你隻需領個頭發号施令。累累嘴皮子就算了,下頭跑腿吆喝的苦差事,就施舍給那些和你好過的貴女吧。人盡其用,等她們出完錢出完力再一腳踹開,功勞美名都是你和椒房殿的,以後看她們還敢不敢貪慕虛榮到你身上!”
大宮女聽得驚豔閉嘴:明明是七皇女想慫恿太子妃,怎麼變成太子妃慫恿七皇女了?
她也不敢說她也不敢問,七皇女則聽得雙眼放光,抱寶貝似的抱住計劃書,忽然低頭嫌棄,“這兩隻畜牲怎麼回事?煩死人了!”
念淺安也低頭,九皇女乖乖坐在她膝上,大黃小黑卻不乖,一個沖着九皇女低聲嗚嗚,一個喵喵叫攔在她腳邊刨呀刨。
後知後覺的念淺安:“……”
她是屎嗎,為什麼要埋!
敢情親夫之前笑的是這個!
頓覺悲憤的念淺安也:“……陳喜!”
一直沒敢走遠的陳喜應聲而入,許是念淺安發了話,這次大黃小黑很聽話一哄就走,徑直被陳喜哄進東宮大廚房。
看着一人一狗一貓的康德書:“……”
個龜孫子長能耐了啊,吃着他親自掌勺的飯菜還不夠,什麼阿貓阿狗也敢塞給他!
陳喜深覺冤枉:長能耐的不是他,而是大黃小黑。
“這兩天不知怎麼了,一入夜就往正殿卧室鑽,哄也哄不走。”陳喜苦着臉賠笑,“這麼個粘糊勁兒不是辦法,真惹惱殿下誰都不好過。說句該死的話,大黃小黑最愛的除了太子妃就是吃。我想來想去,隻能送來您老這兒,好歹借飯香鎮一鎮……”
康德書肥手一煽,打斷道:“你把話說仔細喽,怎麼個粘糊法兒?”
陳喜有求于人态度賊好,答得巨細靡遺。
康德書聽罷老眼閃精光,可惜老眼被橫肉擠得超小,看不見精光隻看得見笑意,“你既求上門來,我就提醒你一句,主子沒發話,你瞎做什麼主兒?大黃小黑愛鑽哪兒就鑽哪兒,歸主子管不歸你管,你隻管養好它們。去去去,趕緊着帶走。”
陳喜有個好處,不肯認命但肯聽老人言,尤其肯聽奮鬥目标的話,略一猶豫就果斷選擇依言行事。
“個龜孫子還算聽得進去人話。”康德書望着離開的一人一狗一貓,背起肥手打響指,“可惜混迹花鳥房十幾年,沒混出裡頭的門道。傻人傻福,這話還真沒錯兒。”
笑眯眯嘀咕完,又笑眯眯吩咐道:“去請你大嬷嬷,就說你爺爺特意留了好茶,專等她來喝。”
小太監二話不問拔腿就去,心道自從進了東宮大廚房,康爺爺說話越發深奧了!
這邊大嬷嬷滿頭霧水地飄去大廚房,那邊七皇女滿臉振奮地飄出内書房,走得慢說話輕,“其實我是來向你道謝的。我都聽說了,父皇同意賜婚有你的功勞。謝謝你。”
于海棠隻是順帶,她的真實來意扭捏到最後才親口吐露。
戀愛中的少女,真是又耀眼又讨喜。
念淺安酸酸甜甜之餘一臉好六嫂狀,“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是機緣湊巧,下次卻未必,以後切記别以身犯險。就算想幹什麼壞事兒也别自己親自動手。養面首不算在内啊,那必須親自來。”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的七皇女:“……好的。”
念淺安很欣慰地接着叮咛,“咱倆什麼關系,哪天再來道謝記得實在點,别空手上門,啊?”
總覺得不能不接話的大宮女:“……好的。”
主仆倆牽着九皇女離去的表情略精彩,念淺安目送的表情很閑适:麻煩事都有人幹了,果然動腦比動手令人愉快。特權階級什麼的,真是腐朽,太腐朽了!
同為特權階級的七皇女做善事做得累死累活,念淺安則逗貓遛狗悠閑自得,逢五這日順便逗了下社會小吳,請完平安脈就帶上遠山近水往萬壽宮例行請安。
小豆青小豆花忙擡腳跟上,“大嬷嬷特意交待了,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娘娘進進出出可不能光圖省事兒,隻帶兩個近身服侍的。”
念淺安表示大嬷嬷說得對,帶齊四大丫鬟點齊開路小太監,前呼後擁地飄進萬壽宮。
除了尚郡王妃,該來的都來了。
令人意外的是,難得進宮走動的康親王妃也在。
“若非皇恩浩蕩,哪辦得成那樣風光盛大的壽宴!”康親王妃謝完皇恩謝念淺安,“多得東宮賞賜藥材吃食,不然我隻怕還在東郊養病回不了城。好好兒的壽宴,憑白叫不懂事的下人敗了興,是我禦下無方……”
念淺安忙托住準備賠禮的康親王妃,“您是老壽星,又不是紅臉關公,哪能吓得住存心做耗的妖魔鬼怪?”
太子妃講冷笑話,大家都很捧場。
“小六媳婦到底是晚輩,你不必跟她客氣。”陳太後笑看康親王妃,點着念淺安笑嗔,“這就是個懶猴兒,不到請安的日子再不肯多走一步,偏一張嘴花巧得很,慣會哄人開心!”
陳太後講冷笑話,三位太妃最捧場。
老年婦女們笑來說去,最愛聊孩子。
“小十、小十一粉雕玉琢,實在叫人喜歡。”康親王妃從善如流地聊起小皇子,“今兒進宮,我特意備了兩份小孩家愛的玩意兒,好叫小十、小十一日日玩日日看别忘了我這個叔婆,也算沒白辛苦他們背那一大段賀壽詞!”
話說得圓滿又趣味,陳姑姑不用陳太後示下,就命人去請黃貴人、常貴人母子。
貴人位份,尋常連來萬壽宮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黃貴人常貴人攜子而來難免拘謹,代兒子謝起賞來也是一副規行矩步的模樣。
康親王妃笑逐顔開,邊沖倆小豆丁招手,邊沖黃貴人常貴人擺手,道完免禮不由一愣,“怪道小十、小十一都生得這樣好,原來是生母的功勞。”
說着抹下一對手镯分送二人,愣怔變打趣,“皇上好福氣,你們也是有福氣的。”
她是皇上叔母,如此言行親切而不失禮。
所謂長者賜不敢辭,黃貴人常貴人忙再次謝賞,當場戴上手镯以示珍重。
镂空金镯内嵌滾珠,不時碰擊出空靈輕響,顯然價值不菲,是康親王妃常戴的愛物。
三位太妃見狀互換眼色,俱都看得明白:康親王妃說話做事,從來四角俱全。自然不會誇一個落一個,又話趕話臨時補送表禮,自然也不會小氣敷衍。
送出的是兩隻手镯,其實真正讓康親王妃看愣的,隻有常貴人一個。
這後宮,連帶先帝的後妃在内,周皇後的容貌數一,無人能數二,也就靜嫔和常貴人能望其項背,而常貴人位份低,有子偏無寵,平日裡哪敢冒頭紮人眼。
難怪康親王妃乍見之下,難掩驚豔。
念淺安也驚豔了一把,被美人迷了眼,卻沒迷了心智,等晚上楚延卿回來就仔仔細細描述一番萬壽宮請安見聞,神秘非常地扒着楚延卿咬耳朵,口吻相當鬼祟,“你說,康親王妃這是什麼意思?”
她覺得,康親王妃的言行合情合理,也符合身份。
但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念淺安自問自答,“之前壽宴,她老人家點名讓二嫂帶着十一弟,似乎更喜歡排行最小的十一弟。今天反倒一視同仁,好像十弟、十一弟在她老人家眼裡沒什麼不同。給的東西一樣還好說,連說的話都幾乎一樣,生怕厚此薄彼偏向哪個似的。”
有種看似随意實則刻意的……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