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淺安正沐浴在蘇的光芒中,就見七皇女眼珠溜轉,半嬌羞半得意道:“念淺安,你這話說得還算像樣。我勉強接受你的好意和鼓勵吧。不過,就算你和六哥定親了,也别想拿皇嫂的身份壓我。等我和劉公子……我就是你表嫂!”
小野貓的邏輯果然很清奇。
念淺安不蘇了,立即皮道:“少跟我這兒瞎找存在感。你先把近在身邊的小白花搞定再來嘚瑟。”
“于白花已經礙不着我的眼了。”七皇女越發得意,“她自己失足落水,差事沒辦好給椒房殿丢了臉,事後就被母妃打發去禦書閣,整天隻能和書打交道,不過是個有名無權的女官罷了。”
禦書閣就是國家圖書館吧?
多麼高大上的清閑美差!
念淺安表示羨慕,歪頭問,“我怎麼聽說那天救她的侍衛對她十分推崇?但凡有人說那天的閑話,就跳出來維護,說于海棠冰魂玉魄,當時是為了救我大姐姐才以身犯險。”
徐月重和念甘然的親事天時、人和缺一不可,真相被黑白颠倒,念徐兩家并不計較,樂得弱化念甘然突顯于海棠,正好淡出事件。
不過能誇出冰魂玉魄這種肉麻詞彙者,妥妥得是腦殘粉吧?
果然七皇女面露不虞,得意不起來了,“錢侍衛何止推崇維護于白花,還自請調去禦書閣當差呢。錢侍衛當初還是母妃提拔起來的,到頭來眼裡隻有于白花,真是白眼狼!不止錢侍衛,還有四哥。
四哥老叫我跟于白花學,說什麼于白花品性高潔才學好,也很推崇于白花。送去她那兒的好玩意兒比給我的還多。四哥自己喜歡于白花,憑什麼要我也喜歡!好在母妃沒糊塗,總算曉得于白花連給四哥做妾的資格都沒有!”
覺得信息量略大的念淺安:“……我倆的關系,好像還沒熟到說這種話的地步吧?”
四皇子的感情瓜,這樣随口亂爆真的對嗎?
七皇女半點沒覺得不對,又去抱念淺安,“你這張嘴讨厭死了!就會耍花槍氣我!我不管我倆是什麼關系,反正我的心事都跟你說,你也得跟我說。念淺安,你和六哥的親事真是皇祖母的意思嗎,你呢,你喜歡六哥嗎?”
念淺安聽得她撒嬌頓時狂抖雞皮疙瘩,抖出人生赢家的王霸之氣,“我和樹恩乃天作之合、水到渠成。喜歡不喜歡的,忒膚淺!也就你這種單相思的小可憐兒才關心這個!”
七皇女羨慕嫉妒恨,猴着念淺安嘟囔道:“你教我,怎麼才能水到渠成?”
念淺安又頭疼了,果斷禍水東引,“我教不了你,你跟于海棠學去。瞧瞧人家,一個皇子一個侍衛,倆腦殘粉份量多重?小白花這種生物吧,任由風吹雨打依舊屹立盛放,身邊不缺綠葉。哪天你能收服個把綠葉了,哪天就能水到渠成了。”
七皇女很有領會念淺安用語的天份,一邊細細咂摸,一邊投桃報李,“你幫我,我也幫你。李菲雪那裡你放心,我會經常去看她,幫你寬解她的。”
寬解個啥?
她和楚延卿的親事,李菲雪根本不需要寬解。
不過,七皇女的本性,倒是不失純真和清正。
念淺安頓生好幸運光環,十分欣慰地拍拍七皇女,“小野貓真乖,越來越懂事了。”
七皇女真跟小貓似的蹭了蹭她,甜甜笑道:“念淺安,其實你也挺好的。壞起來氣死人,好起來比母妃、四哥對我還好。等我做成你表嫂,一定好好疼你。往後你要是去劉家,千萬記得知會我。”
念淺安嘴角一抽,“不去。秋闱完了還有春闱。中間先是重陽後是萬壽節,接着就是春節,劉青卓要是中了舉人,少說有大半年不得清閑。我舅母鐵定要拘着他讀書。知會啥?沒得知會。”
七皇女先是失望,随即痛定思痛,“那我聽你的,不急着收服劉公子,先試着收服個把侍衛當綠葉?”
小野貓的腦回路貌似哪裡不太對?
念淺安心裡噴笑,面上嚴肅,“加油,我看好你哦!”
七皇女瞬間壯志雲天,終于心滿意足地飄走了。
念秋然後腳飄進來,滿臉驚奇的喜色,“還沒親口恭喜六妹妹!原來柳公子就是六皇子,這事兒可真是……害我白替你緊張擔心!”
她自于老夫人再次病倒後,就搬去隔壁正院暫住,好給周氏侍疾時打下手,這會兒才搬回來。
懿旨指婚當晚,面對大丫鬟隐晦提出的擔憂,她不能說出李菲雪和楚延卿的君子協議,隻能含糊其詞地略作安撫。
大丫鬟即聽主子的話,又有自知之明,見念秋然的歡喜不似有假,便不再越俎代庖地替念淺安憂心,隻含笑端茶遞水,聽姐妹倆頭碰頭地喁喁笑語。
轉頭就見念媽媽掀簾進屋,連聲恭賀道:“老奴給四姑娘道喜了!老奴進府時正碰上漁陽郡公請的官媒上門,這會兒已經進榮華院了,說是來求娶四姑娘的!”
她自流言轉向時就再無氣惱憂慮,等懿旨指婚後隻管忙着搜羅好東西,給念淺安備嫁妝,今天會進府也是為嫁妝的事。
說罷見屋内幾人齊齊一愣,忙補充道:“不是妾,是正妻!漁陽郡公是來求娶四姑娘為郡公正妃的!”
大丫鬟死死捂住嘴,才沒失态地驚喜尖叫。
念淺安和念秋然卻各自傻眼。
念秋然萬沒想到,她會和楚克現做親。
念淺安也沒想到,楚克現會求娶念秋然。
她以為,楚克現私下求娶她的事已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現在改而求娶念秋然,是安和公主的意思,還是楚克現自己的意思?
念淺安和念秋然愣愣對視,又見劉嬷嬷進屋笑道:“四姑娘,公主請您過去。”
念秋然主仆不敢耽擱,忙跟着劉嬷嬷離開绮芳館。
這邊念媽媽捧出一沓圖冊道:“姑娘過過眼,喜歡哪些玩意兒,老奴趕早讓人去做。”
念淺安心不在焉地翻看,卻聽念媽媽突然小聲道:“馳古閣姑娘打算怎麼辦?馳古閣不在您的名下,如今倒是不好算作您的嫁妝。您當初起意做馳古閣,又藏着東家的身份,究竟是個什麼盤算?早知今日,馳古閣生意又這樣好,一開始就該挂在您名下才是……”
馳古閣是什麼盤算,還沒到向念媽媽坦白的時候。
何況若是進展順利,念媽媽這個少數的知情人之一,遲早會看明白馳古閣的用途。
這會兒念媽媽正高興,還是别刺激她老人家的好。
念淺安略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左右是樁進項,賺的錢又不會跑進别人的口袋裡。馳古閣的事媽媽不必管,我和樹恩心裡有數。”
念媽媽深知皇子用度龐大,尤其在外走動更加需要銀錢支持,少不得面露緊張。
念淺安隻得收斂起心不在焉,拿楚延卿當擋箭牌,編些模棱兩可的話安撫念媽媽。
那邊念秋然主仆卻再次傻眼,隻因劉嬷嬷領的不是去榮華院的路,而是通往外院的路。
劉嬷嬷見二人遲疑,便笑着解釋道:“四姑娘别怕。是漁陽郡公想私下見您一面,借了公主的名義方便行事,公主是知道的。公主的意思,有奴婢陪着,四姑娘見一見漁陽郡公也好。”
大丫鬟聞言轉憂為喜,忙奉承道:“漁陽郡公實在有心,奴婢代我們姑娘多謝公主好意成全。”
劉嬷嬷暗暗點頭,心道這大丫鬟倒是知情識趣,臉上笑容越發柔和,“我們就在一旁守着,四姑娘隻管安心。”
三人止步在琉璃閣牆外,那顆高大粗壯的大樹周邊并無閑人,籠在秋風中依舊枝葉繁茂,蔥蔥郁郁的枝桠間垂下一雙長腿,聽見動靜的楚克現探出頭,沖劉嬷嬷颔首緻意,轉向念秋然招呼道:“小透明。”
這稱呼令念秋然即莫名放松,又思緒紛亂,一時隻覺腦袋空空,攥起裙擺就往樹上爬。
正準備下樹的楚克現有點傻眼。
劉嬷嬷也有點傻眼,随即想到念淺安的種種“劣迹”,不禁搖頭失笑:四姑娘好像和六姑娘學壞了?
她并不出聲阻止,大丫鬟同樣不會在這個時候瞎講究,隻和劉嬷嬷一起避到不遠處。
楚克現幹脆戳在原地,看着念秋然雖不熟練卻不慌亂地爬上來,忍不住意外地笑道:“小透明,原來你會爬樹?我本來是想下去跟你說話的,沒想到你動作倒比我還快。”
念秋然也忍不住笑了。
腦中想起念淺安總把小三哥挂在嘴邊,和她說楚克現是世上第二率性爽朗的小三哥。
她問念淺安,那世上第一率性爽朗的是誰?
念淺安不告訴她。
她們坐在滿是斑駁暖陽的秋千上說悄悄話,每每此時念淺安都靠在她肩上笑,笑說世上第一是秘密,笑着将秘密裝在倒影日光的眼底。
笑意那樣明亮,還有她看不懂的惆怅。
一如此時此刻的楚克現,眼底的笑意不粉飾不僞裝,同樣透着淡淡的惆怅。
不怕她看出來。
像念淺安一樣不防備她,像念淺安一樣叫她小透明。
念秋然空空的腦袋忽然充盈,笑容不由自主地擴大,“我原來不會爬樹。是之前和六妹妹一起爬過,後來五妹妹、八妹妹也來了。除了大姐姐,家裡姐妹都跟六妹妹爬過樹。其實,我現在也算不上會爬樹。”
楚克現回想她笨拙的動作,贊同地朗聲大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透着濃濃追憶,“阿淺小時候也不會爬樹。有一年除夕她進宮朝賀回來,不知怎麼了,死活都要學爬樹。那會兒她才多大?我那時也不過六七歲。
我不答應她就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真怕她哭壞嗓子,隻好答應教她。她立即就不哭了,笑得又甜又乖。說是教,其實都是我背着她爬上爬下。後來她學會了,卻不想爬樹了。
也不喜歡跟我玩了。她之前愛上看酸文腐詩,不怎麼搭理我,也不喜歡我老來找她。之前還生我的氣呢,還是她從東郊回來,我跑去接她才’和好’的。也就這半年,她才又有點小時候的性情。”
他探手去摸樹幹上的木匣,笑意溫柔,“我臨時起意來看看,才知道表姑父一直在打理這棵樹。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阿淺又開始爬樹了?”
念秋然看着他眼底的柔色,輕輕點頭,“六妹妹爬樹可利落了。”
楚克現輕喃,“是嗎……”
是嗎之後,靜默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