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梁臉微紅,悍然道:“是啊,我看你實在笨得很。我們花了這麼大力氣送你過來,若讓他的女人把你整死了,我們多虧啊!”
拉勿黎聽到她說她笨,有些不服氣,反駁道:“你就算懂得行軍打仗,這些男人女人間的事你又懂得多少?”
魏梁淡定說道:“這有什麼,多聽幾出戲,看幾本話本子,什麼都知道了。”
拉勿黎鄙視道:“我還當是什麼大道理,原來都是聽故事來的!”
“故事裡來的怎樣,有道理就行。你就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千萬不能急,記住了嗎?”
“可是我本來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的!”
“你是為報仇來的,可不是為報仇而活的!你若隻是跟他做筆交易,當然好說。你後半輩子可能都要靠他了,當然要好好籌謀了。”
拉勿黎紅着臉:“我為什麼一定要嫁他,我就跟他做交易不行嗎?”
“當然不行!誰叫你是個女人呢,早晚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别人讓别人掌握了蘇客哈部,不如他們自己娶了。再說你又有‘草原明珠’的美譽,不用看也知是個美女,幹嘛不娶?”
就算魏梁不把一切說的那麼直白,她也知道自己很快會有了歸宿,隻是不知道會歸到哪處?
“還有最重要的,”魏梁繼續說着,“斡爾罕将來一定會用你來集結蘇客哈舊部,你要記住,他們願意回來歸順你不隻是因為你是忽塔爾的女兒,更因為你是斡爾罕的女人。所以千萬不要以為有了他們便可以不把斡爾罕放在眼裡。斡爾罕想要控制蘇客哈舊部需要你,同樣的蘇客哈舊部想要在新的局勢中站穩腳跟也需要你從中斡旋。這兩方勢力都可以算作你的助力,你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關節,不能讓他們走到一起卻把你甩出去!”
“會這樣嗎?”拉勿黎聽她講的鄭重,知她是個兇中有城府的,聽的也認真起來。
魏梁不遺餘力的教授:“這些是短時間內用不上的。斡爾罕必會南下,你很快會回到故土,在此之前,你不用擔心生存,因為你還有用,斡爾罕會保護好你。但等他勢力穩固,大業有成,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你就要為自己打算了。蘇客哈的舊部也不會永遠忠于你一個人。人都是自私的,要選擇于自己有利的人依附,如果你得不到斡爾罕的重視,你的舊部就會尋找新的主人。沒有了身後的勢力,就隻剩下斡爾罕的寵愛,你能保證讓他一輩子寵愛你嗎,不好說吧,所以還是要把權勢握在自己手中!”
魏梁眼中仿佛燃燒着熊熊的戰鬥火焰,拉勿黎毫不猶豫的相信,這個身着肥大軍裝,頂着蓬亂頭發,殺人如切菜的女人,就算把她扔到據說住着幾百個女人的皇宮裡去争皇帝的寵愛,她也是能拔得頭籌笑到最後的強者!
一時間,眼神裡滿是敬仰。
說完了,魏梁咳嗽兩聲:“給我倒杯水。”
“嗯,好,好。”拉勿黎忙去倒水,殷勤的很。雙手把杯子捧給魏梁。
魏梁得意洋洋,笑着喝了。補充兩句:“我說的都記住了吧,首先就是老實點,不要得罪任何人。”
“可是,昨天我已經和那個大殿下由巳弗吵過了。”拉勿黎苦笑着。
魏梁看着她:“你,動作還真快啊。”
拉勿黎讪笑兩聲:“也不能全怪我,都怪他說話太難聽。”
“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沒看上我,聽他的意思,似乎斡爾罕要将我嫁給他。”
魏梁低頭想了片刻,道:“沒關系,這隻能說明斡爾罕很重視這個兒子,聽說他的第二個兒子也不小了,兒子多了,背後都有各自的利益團夥,難免勾心鬥角。斡爾罕派他來接你,或許有那麼一層意思,也說不定是為了給長子出風頭的機會。這都不重要,隻要話沒擺到明面上說開了,都有轉圜的餘地。你也說了,他沒看上你,不用你動手,由巳弗就會對斡爾罕說明的。為了不便宜别人,隻能是他自己娶了你。”
“可是,你剛說了,不能得罪他們······”拉勿黎有些擔心。
魏梁笑了:“你也太小心了,我說的是大面上,幾句話的口角也要當回事兒,那也太過了。今後注意一些就好。”
拉勿黎已将魏梁當成軍師,聽她說沒關系,這才放下心來,松了口氣,擡頭看到魏梁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周梁聯軍在休整,由巳弗不願多耽擱時間,便吩咐了果格爾留下陪着他們,他打算帶着拉勿黎先回去複命,吩咐手下衆人準備收拾行裝,明日上路。哈奇不由心急,他知道蒙哥不願去北原,不想勉強他,又不舍得剛剛見面的兄弟再次分離,便急忙趕去想最後一次再勸勸他。
拉着蒙哥來到自己帳篷,帳中空無一人,早都被他支開了。“就不能不回去嗎?”哈奇神情悲戚,仿佛蒙哥做的決定不是回歸故鄉而是跳進狼窩一般。
蒙哥笑了笑:“你好好活着。族裡的兄弟們,隻剩我們幾個,我們活着,咱們族的皿脈就不會斷,好好活着。”
哈奇急道:“你呢,我們都已經付出了足夠的東西,不欠任何人了,你不該回去啊!”
“我跟你不一樣,哈奇。”蒙哥的語氣依然很平淡,“我知道的東西太多,做過的事也太多,我已經跳不出來了,也摘不幹淨了。”
“我去跟她說!”哈奇說着就要沖出去,被蒙哥用力拉住。
“她沒有對我做過什麼!這麼多年了,多少我對她也有些了解,她不是狠毒無情的人!”
“還不夠狠毒,還不夠無情?”哈奇看着蒙哥,驚詫問道:“她要你,要兄弟們做的事,是什麼善事嗎?”
蒙哥愧疚:“至少,她答應我們的做到了,所以,我們也要履行諾言。”
哈奇圓瞪着眼睛:“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如果不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會答應她嗎?我們會和她做這種出賣靈魂的交易嗎?她簡直是個魔鬼啊!”
蒙哥點頭:“确實是趁人之危,但當時,她可以不管我們的,我們也可以不接受她的提議的。既然都說好了,就不能算是誰吃虧誰占了便宜。而且,她對我還好,早就叫我不要跟來,是我自己非要來的。”
哈奇一呆,問道:“你明知道這一路有多危險,為什麼還要跟來呢?”
蒙哥想了想,此時他也說不清究竟為了什麼,為了誰,他應該說是為了拉勿黎,可這麼想,或許還不夠。為了什麼呢?
她要他去南方,大梁的或者大周的南方,哪裡四季如春,根本沒有冬天。那裡沃野千裡,随便種什麼都能吃飽,就算放一群羊也會比北方的草原更肥美。那裡是窩闊倫大汗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地方。
她會做到的吧,會放他自由的。
她要他做的,他都做了。對于她,他已經沒用了,就像一隻穿舊的鞋子,扔到看不見的地方,再也不用看一眼。
也不管鞋子會不會懷念……
想了很多,蒙哥再次擡頭,看着哈奇說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大汗很快會帶着拉勿黎回到南部,你跟在果格爾将軍身邊,應該也能回去了。這樣,我們還能近一些。”
哈奇性子憨直,不擅長講道理勸人。他看出來了,蒙哥不會聽他的話,他隻聽那個人的話。那個人讓他回去,他就一定要回去!
哈奇心裡湧起莫名的傷感,經曆過親人的驟然離去,他以為他成長了起來。在北原一待五年,幾乎什麼都沒做過,隻是按自己的心意,生存,在北原站穩,有時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枚棋子,身後還有一隻控棋的手。蒙哥跟他不一樣,蒙哥就在那隻手的掌控之下,時時刻刻受着擺布,已經忘記了自己。
哈奇抱住蒙哥的肩膀不出聲,他怕一出聲就會讓他聽出哭腔。蒙哥也抱住他,說道:“兄弟,好好活着。還有他們幾個,我都見過,都很好。你們要很好的活着。”
“我們都要很好的活着。”
……
由巳弗坐在他柔軟的虎皮墊子上,撥着面前的火爐,讓它的熱氣更多的散發出來溫暖自己。帳篷入口處,一員士兵低着頭,向他彙報自己的發現:“哈奇拉着蒙哥進帳篷說話,他支開了所有人。我覺得奇怪,就先走開,然後繞回去偷聽。”
“咳咳。”由巳弗出聲。
士兵立即意識到失誤,改口道:“不,是監視。我聽的不太清楚,他們似乎在争吵。哈奇認為,蒙哥是迫于什麼人壓力不得不回去,蒙哥否認。”
“什麼人?”
“他們一直說‘他’,沒提過名字。他們五年前出了大的變故,有人幫了他們,卻是有條件的。蒙哥就這樣一直幫那人做事,哈奇卻很反感。”
“還有嗎?”
“蒙哥一直說,要他好好活着。再就沒什麼了。”士兵說道。
由巳弗點點頭:“好了,你出去吧,繼續盯着。”
“是。”士兵告退。
“敢騙我們,”由巳弗低聲自言自語,“不出北原,不知道還有這麼多有意思的人,好,很好。”
眼皮撩動,現出一道淩厲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