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安瀾決定還是不要辜負柔娘的好意,隻不過在外面罩了件薄外衫。在高岸驚豔的目光中登上馬車。不忘吩咐一聲:“有工夫收拾收拾東西,一兩天咱們就該回大梁了。”
“還用你說,我早歸心似箭了。周将軍已經同意,回去就安排我去北疆!”
安瀾笑着放下車簾。
作為皇上的心腹,曾經的太子伴讀,李征與陳崇自是一整天跟在皇上身側。雖封妃比封後差不少,但畢竟是貴妃,對方又是大梁的公主,為了兩國的關系,繁瑣的禮節也少不了。一天下來,兩人也頭大了。陳崇忍不住抱怨:“不就娶個媳婦,比打仗還累!”皇上笑道:“這算什麼,娶皇後那一場花樣更多,不過朕心裡高興的很,就不覺累了。”李征:‘晚上我可要好好喝一頓,誰也别攔我!’皇上:“就怕你不喝!”
晚宴在樂馨殿舉行,距離皇上和皇後的寝宮都不遠。此時時辰未到,但有資格赴宴的賓客已來的不少。安瀾随梁使袁解,周越一同進殿,男女有别,她單獨一席。做好後,在大殿裡巡視一圈,隻認識方菲一個人,她坐在遠處的一圈人中間,對她點頭笑了笑,再無别的動作。安瀾完全理解,她身邊的應該是方家人吧,方家人不理她就對了。沒看到方程,原來盛傳的衛國公畏妻是假的,這不是她随意一鬧,他就把她禁足了。安瀾忍不住又是一笑,這就是男人嗎?沒事的時候裝孫子自娛自樂,有事時,翻臉比翻書還快!
紀涵很晚才來,許多人明裡暗裡關注着他,想看看當着方家人的面他要怎樣面對遠來的女兒。沒想到他隻是對着安瀾的方向點頭一笑,便坐到他的位置,讓等着看方家人發作的人大失所望,感歎着衛國公夫人不在,果然便沒了熱鬧可看!
申酉之交,夜色正濃。皇上攜皇後景親王,帶着貴妃到場,衆人行過一輪大禮後各自入座,晚宴這才開始。一隊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女袅袅進殿,絲竹奏起,翩然入耳,舞姿曼妙,奪人眼球,君臣和樂,濟濟一堂,周梁和睦,賓主盡歡。
李征和陳崇已經坐回自己的位置,陳崇在衛國公下手,旁邊還有陳預。李征舅父窦放官位稍低,再後面一些,李征坐在他身邊。安瀾身為梁使,又是貴妃的姐姐,自然坐在前排比較矚目的位置。果然如她所料,這件閃閃泛光的衣服吸引了不少目光,雖然被外衫當了大半,但衣擺處露出的部分更容易讓人聯想,這件衣服的全貌該有多麼耀眼。
安樂坐在上首,居高臨下看的清楚,看到安瀾衣服出彩,心想:“你想出風頭,就先讓你出個夠!”待舞樂告一段落,安樂柔聲對皇上說道:“皇上,這舞娘舞姿雖美,卻不及安樂的姐姐安瀾公主,不如請她出場,為皇上皇後獻上一舞如何?”
皇上當然點頭:“果真,那可要好好看看。朕竟不知,安瀾還有這等才藝!”對着下面的安瀾說道:“安瀾公主,貴妃說你舞跳得驚為天人,不可藏私,快舞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驚為天人?皇上你可真會貼金!
被皇上點名,安瀾黑着臉,磨磨蹭蹭站了起來。這就是她不喜歡宮廷生活的原因之一,動不動有人強人所難,偏還不能翻臉,翻臉就被人說氣量小。她想說她不會跳舞,不過看安樂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就算她說不會她也不會答應。低頭看這一身穿着,啰裡啰嗦一堆,倒像舞衣。便道:“驚為天人不敢當,略知一二而已。不過既然貴妃妹妹提議,安瀾免不了獻醜一回。隻是安瀾許久不跳,動作難免生疏,諸位莫笑。”
陳崇睜大了眼睛,還真跳啊,會嗎?雖然這衣服看着像個女人了,裡面的瓤兒可沒換啊!
李征亦是,見慣了她着男裝,騎馬,殺人,還真不敢想她舞跳成什麼樣,不禁期待起來。
皇上道:“今日高興,随意即可,又不是才藝比試。”
安瀾:“那就請皇上賜劍,安瀾給皇上和各位大人獻上一曲劍舞。”
果然三句話不離本行啊!陳崇恍然大悟。
皇上看向一旁隐在暗處的侍衛秦明,秦明将自己腰間佩劍雙手奉上,不忘叮囑一聲:“這劍有分量,公主拿好了。”
安瀾剛接在手中,一旁席位上便有人出聲道:“皇上,此舉不妥!”
皇上看過去,乃是方大學士之子方昭。他一出聲,不隻是皇上,許多人都想到了。這可是禦前,豈可手持利刃,更何況安瀾不是周人,若有何不軌之心,不是想殺誰殺誰!
可皇上話已出口,再收回即顯得皇上膽小,又讓梁人感覺被排斥。不少人想着,果然是方家人,一有機會就給梁人找茬。
卻聽一柔緩女生道:“這劍如此沉重,公主一弱質女流舞動起來必然不美,方才看到殿外梅花開的不錯,不若折一段梅枝代劍而舞,必然更加賞心悅目,公主也好省些力氣。”方菲站起來進言。
皇上大喜:“這個法子好,快去折梅!”
“是。”秦明應着拿回自己的劍便出去了。安瀾看向方菲點了點頭。方菲一笑坐下,方昭卻是重重哼了一聲,沒想到是自己女兒給對手解了圍,讓他意外又無奈。
秦明很快帶回來一段梅枝,約二尺長,還有三四支側枝,上面果然帶着十幾朵開的正好的紅梅。安瀾脫下外面罩的薄衫,稍稍扯起裙裾走到大殿中央。這裙子,漂亮是漂亮,委實繁瑣,恐怕一不小心就絆倒了,一定要留心。
見安瀾準備好,樂師們便開始演奏,這是一支宮中盛行的小調,曲調清越悠揚,配舞容易些。
舞樂起,安瀾側耳傾聽了一小段,擡手一個起手式,将梅枝當劍舉起橫在身前。然後,随着樂曲走勢,時急時緩。她一身柔和的粉糯和這悠揚的小調竟十分合拍,梅枝在她手中,時而若傲迎寒霜,時而若喜迎朝陽,竟更靈動了起來。曲調急,她的動作也快起來,揮動的花瓣飛舞,點點飄然落下,将她攏在其中。
這畫面,怎一個美字可形容?
可是,所有會武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就是純粹的劍式,跟舞一點邊都不沾,跟一般的劍舞也大不相同。安瀾把動作放慢了,某些動作稍稍加以變化,就成了美輪美奂的“劍舞”。
陳崇暗笑着:“我就說嘛,她怎麼可能會跳舞!”
李征什麼也沒想,隻是靜靜的看着。在他眼裡,這就是跳舞,柔嫩的粉色衣裙将她襯的宛若仙女下凡,舉手投足無一不美,一颦一笑盡顯芳華。此時方知,她不僅有遠勝男人的堅毅果敢,還有女子的柔婉妩媚,原來她是這樣完美。
皇上也是練過武的,看了一眼安樂僵硬的表情偷笑起來,這對姐妹果然不怎麼和睦啊。
安樂強扯着嘴角陪笑,心裡卻恨不得下去扯了她的衣裙。這也叫跳舞!披上件女人衣服就能掩蓋你粗野的本性?你倒是會裝,不過是沾了衣服的光!哼!
樂曲接近尾聲,節奏加快起來,安瀾動作也加快,衆人隻看到一團粉色的影子在場中飛揚。沒辦法,這衣服衣袖也肥大,裙擺也長。點點水晶反射着燭火,晃進眼中刺得人眼花缭亂。
眼看要結束,安瀾一個縱身直直躍起,在空中數個旋轉飄落,将紛紛揚揚的花瓣灑落的漫天飛舞。落地,樂終。飛揚的裙裾緩緩落下,軟軟的依在她身上。
“哇,好美!”有人驚歎。
更多的則是微笑着享受漫天花雨。
隻聽安樂輕笑一聲:“皇姐,好好的梅枝,倒叫你舞成幹枝了。”
果然目光都集中到安瀾手上的梅枝上,隻剩花托,一個花瓣都沒了,确實有點煞風景。安瀾道:“貴妃妹妹忘了?姐姐跳的這個是劍舞,即是劍,兇器也,本不需要太多零碎裝飾,這樣幹幹淨淨利利索索用着才趁手。”
皇後已知安瀾在太後面前說項的事,且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開口道:“正是,本宮也是覺得,這劍舞必要舞出不一般的氣勢,方不會淪為解悶的俗物。”
安瀾遙遙向皇後點頭緻意,回到自己的座位做好。
晚宴繼續,李征的視線終于得以收回,卻蓦然發現有一道目光注視着自己,忙看過去,卻看到方菲清澈的雙眼。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看了他多久。李征感覺頭皮一緊,忙擠出一個笑容沖她點點頭。方菲沒有笑,隻是慢慢低下頭,轉回去。
大禮進行了一天,皇上等人都有些疲憊,所以象征性的吃了點東西,喝了幾個臣子敬的酒,就撤下了,留下一殿的臣子及家眷繼續宴飲。皇上一走,衆人便自在了許多,有大聲說笑的,有互相敬酒的,氣氛更熱鬧了。
安瀾随便吃了點東西就沒食欲了,倒不是在意周圍各種各樣不友好的目光,隻是,看向紀涵。他被幾個年紀相仿的臣子圍着。周越看出來了,低聲道:“公主,不如我去把紀太傅請過來。”
安瀾搖搖頭。看看李征,他亦在和幾個年輕将領敬酒聊天。她想走,可她走,袁解和周越必要跟着她走,這就有些不合适。
安瀾站了起來,想出去走走。這裡的熱鬧,跟她沒關系。剛走出去兩步,便有一名宮女走過來低頭行禮道:“安瀾公主,貴妃娘娘請您過去一叙。”
她還有什麼要說的?
安瀾看着宮女,她低垂着頭,看不清臉,不過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認識,安樂出宮之前,皇後和貴妃就給她準備了許多人手。
見她不走,宮女又道:“貴妃娘娘說,她有一些秘密,以前不能說,以後沒機會說,想現在告訴您。請您一定要過去,還說,是一些舊事。”
舊事?能讓安瀾關心的舊事,還能有什麼?隻是,安樂比她還小,能知道什麼?不過也說不準,她長在深宮之中,或許能知道一些什麼。
安瀾好奇了。
這是周宮,安樂和她一樣初來乍到,應該不會有什麼布置。就算有,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能把她怎樣!
“好,帶路。”
“是。”
“公主,您要去哪?”周越問道。
“随便走走,一會兒就回來,你們自便。”
一出來,殿外又冷又黑,宮女在前面提醒道:“公主您看着點路,奴婢不一定會送您回來。”
安瀾點頭,這個很有必要,照安樂的性子,怕是巴不得她迷路在這宮裡鬧笑話。
拐了幾個彎,便來到安樂新搬進來的丹泉宮。安瀾走進去,安樂早已摒退了大部分宮人,隻有幾個宮女在側。淡淡的香氣彌漫着,不過不如方菲送的好聞。安瀾道:“這一路上我還在奇怪,新婚當日,你不陪皇上找我來做什麼,原來,皇上不在。”
安樂特意擺了一張小桌,桌上放着一隻白瓷酒壺,兩隻酒杯。她擡手自己一一斟滿,說道:“是啊,皇上不在,去安撫皇後娘娘了。拜姐姐所賜。”
安瀾啞然:“妹妹說的是哪裡話,姐姐難道不希望妹妹得寵?”
安樂自顧喝了一杯:“是嗎,多謝了。”
安瀾也不等她讓,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說吧,找我來什麼事?”
安樂笑着舉起安瀾面前的酒杯:“急什麼,咱們姐妹多年未見,這又極有可能是最後一面,你不想喝着美酒,好好和我說說話嗎?”
安瀾沒有接她的酒杯。
安樂一笑:“姐姐怕我下毒,那就算了。”自己一口喝掉,又說着:“不喝也好,免得姐姐不勝酒力,出了醜倒怪罪道我頭上。”
安瀾奇怪的看過去,安樂這是怎麼了,倒是說還是不說啊?
“今後,姐姐自在疆場馳騁,妹妹自在這深宮興風作浪,你我再無交際,不過我們都有同一個目的,為了大梁!”
“安樂為大梁做出的貢獻,舉國皆知。”安瀾敷衍着說些好聽話。
“哈哈哈……”安樂笑的花枝亂顫,“你真是這麼想的,你恐怕會說,我是為了得到後位吧!”
沒錯。安瀾心裡贊同道。
安樂搖着頭:“不是的,不全是。我還為了你。”
“我?”
“同為公主,你年長,我永遠要向你行禮。可是,現在我是皇上的人,你不管怎麼嫁,都不能超過我了。以後,我是君,你是臣。”
安瀾奇怪的看着她,你在大周為君,我在大梁做臣,你又能奈我何?安樂喝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