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白帽的冷笑一聲:“真感動,你們去吧,我們會為你們收屍的。”
魏梁随便跨上一匹馬,柳葉刀在馬屁股上狠拍了幾下,通人性的戰馬便甩開四蹄跑了起來,沒有半點遲疑的跳進河裡,小跑着過去了。後面的周人和梁人紛紛過河。
黑帽壓下半個身子,似有疑惑:“大殿下,不是說南人都貪生怕死,且最好勾心鬥角,這幾個人,也還能看。”
帶白貂皮帽的,赫然便是斡爾罕的長子由巳弗,斡爾罕竟将他派出來了!
由巳弗淡淡道:“矬子裡面拔将軍,能派到這裡來的,必然是好樣的,不然,豈不丢他們所謂大國的臉面!”
黑帽的亦是出身不凡,乃是北地第二大家族中的子弟,名叫果格爾。能夠陪同汗王之子出行,顯見不是庸才。
果格爾看着已經上了對岸的二十幾個人,看到他們混進人群很快分不清蹤迹,忍不住說道:“大殿下,就看着他們找死嗎?”
由巳弗冷淡道:‘是我讓他們過去的嗎?拉勿黎已經接到,我們跑到這裡來都是多餘。難道為了幾個南人現在就和昆比拉打撕破臉皮嗎?拉勿黎有多大用處還不知道,這些人就更沒用了。多死幾個,将來我們南下還少幾個對頭,救他們幹嘛!’
這樣一想,确實沒錯。果格爾點着頭。眼神還是控制不住瞟過去。剛剛下令的那個聲音,怎麼聽着像個女人、一定是聽錯了,南人從來看不起女人,又怎會有女人入軍營?再說有哪個女人能有如此氣魄?一定是他太過疲憊,聲音都變了。真希望他還能殺回來,是條漢子・・・・・・
黑暗中李征全憑感覺,一刀一刀堅持着,隻盼陳崇等人能逃出生天,完成大将軍的囑托。他聽到河對岸有了變化,慶幸過河的兄弟得救,也完全想到對方不會過河來接應自己這邊的幾十個弟兄,不過沒關系,任務完成了。甚至沒顧得上回頭看一眼,現在,就看能拉多少人陪葬了。
恍惚中,似乎又有了什麼變化,是誰在喊他的名字。幻聽了嗎?她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還是自己臨死還不甘心,還是想要她承認她的身份,其實都不重要了,她一定會去找師父的,就算她不願承認,他和陳崇都能感覺到,她不是冷皿的人。
“李征・・・・・”
這聲音,還真逼真,簡直跟真的一樣。
“李征!・・・・・・”
就像在耳邊一樣。
“傻了嗎,我叫你怎麼不答應!”
幻聽還會罵人?
李征用力睜大眼睛,眨了又眨:“蕭安瀾?”
“你個白癡你叫誰啊,姑奶奶是魏梁!”
“喔,魏梁。啊?你怎麼又回來了!”李征又驚又急。
魏梁卻沒接他這茬,冷笑着說道:“都死到臨頭了,還在胡思亂想!”
李征一個轉念間便想到她重新殺回來的目的,心頭一暖,笑道:‘是啊,正想你呢,你就來了,這是老天聽到了。’
“别廢話了,打起精神,咱們殺出去,過了河就有人接應了!”
“好啊。”李征笑着,感覺整個身體都輕松了起來。有人接應,這很好。更好的是,有人願意陪他同生共死。
戰友的回歸,無疑給視死如歸的戰士們注入了強大的信心,敵人的攻勢仍然猛烈,戰士們互相掩護,且戰且退,退到河裡,追擊的敵人便遭到對岸騎兵猛烈的弓箭射擊。在這樣的掩護下,三三兩兩的戰士們互相攙扶着過了河。李征和魏梁背靠着背,一邊殺一邊朝河岸移動,奈何魏梁的柳葉刀還是分外招人,對岸的箭雨擾亂了他們追擊的步伐,隻好将怒火傾注給剩餘的人。大首領下了絕殺令,不多殺幾個怎麼交代!
天邊恍出個月牙,細細的一絲,卻給這大草原添了一絲光亮。果格爾目力不錯,擡眼望去,河對岸依舊膠着着的還有那麼三兩塊。掃了眼被袍澤搶救回來的幾個遍體鱗傷的皿人,果格爾對由巳弗說道:“殿下,看他們似乎出不來了,不如・・・・・・”
“等着吧,該死的死幹淨了,我們再回去向父汗回命。”
由巳弗這是打定主意不插手了。
果格爾坐在馬背上,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大殿下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不易被說服。
一個小首領從後方跑過來,跑到由巳弗面前站定:“大殿下,蘇克哈的人說,還有個南朝的将軍在河對岸,據說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果格爾眼前一亮,直起身子道:“殿下,我去把那個重要人物救回來吧!”
由巳弗斜觑着眼睛看他。
果格爾忙補充:“讓他們欠我們一個大大的人情,将來要些好處也行啊!”
哼,說來說去,就是心軟想救人呗!由巳弗心裡翻起無數白眼,手一揮,眼不見心不煩道:“去吧,去吧,真煩人!”
“是!”果格爾興高采烈領命,扯起馬缰繩就跑起來了,身後刷拉拉跟了一隊人馬。
由巳弗又下令:“弓箭手準備接應。”
“是!
魏梁和李征已離河岸不遠,戚揚不知何時殺到身邊,當下幾刀喊着:“你們先走,我掩護!”
李征當然不肯:“帶她先走,我掩護你們!”
戚揚喊道:“别廢話,不是你,我們為什麼又回來!”
原來自己這麼重要?李征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心裡卻如注入一道蜜糖。好吧,自己似乎想的有點多了。不過,戚揚都這麼說了,那就先帶着魏梁走吧,先把她送過去。
三人向河岸移動,能看到粼粼的河面反射着淡淡的月輝,踢踢踏踏的馬蹄踏破了清冷的水面。
“殺!”更冷森森的呼喝。
“殺!”更冷森森的刀劍。
“殺!”更冷森森的面容。
伴随着騎兵的沖殺,後方密集的羽箭蝗蟲一般撲面而來,一輪過後,隻有幾個南朝人身邊還有纏鬥着的對手,戰場一下空出一大片。
李征抓住這個機會,幾刀解決掉身邊的對手,拉着魏梁迅速跳下河。魏梁狠命要甩開他的手,奈何他拉的太緊。冰涼的河水頃刻包圍全身,魏梁忍不住破口大罵:“李征你個豬腦袋!・”
逃命時節,魏梁為何還罵人?李征不解,依舊緊緊拉着她的手,賣力的往前走。幾丈寬的河面,也要走上一會兒。
果格爾好不容易請得出戰,卻被由巳弗給射了個幹淨,憋屈的回頭看去,便看到由巳弗扶掌大笑:“哈哈哈,你真笨!”
眼看該走的都走了,果格爾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隻有領着衆人返回北岸。
上得岸來,戚楊搶上來推開李征,怒喝道:“快去找他們要件幹衣服,快點!”
李征雖納悶他為什麼這麼大火氣,看到魏梁一言不發瑟瑟發抖的站在戚楊身邊,忙去找眼下看上去能做主的人。
“這位首領,在下大周李征,可還有幹衣讓我等兄弟換上?”又恐對方拒絕,補充道,“一件就好。”
由巳弗不耐煩正要拒絕,涉水過來的果格爾已将一個包袱丢過去。
“多謝!”李征抱着包袱跑過去,打開看是一件厚實的披風,戚楊忙給魏梁裹嚴實。
這包袱一直放在馬背上,多少帶上了些溫度,魏梁這才舒了口氣,怒視李征。
昆比拉達走到了河邊,看着河對岸的人。
由巳弗連馬背都懶得下,面帶嘲諷的笑看着對方。
“不知大汗身體可好?”昆比拉達先道。
“勞您記挂,父汗身體康健,風姿壯碩。比大首領您強了不知多少!”由巳弗昂着下巴,就說不出一句讓人痛快的話來。
昆比拉達并不同他計較,笑道:“大殿下可知,今日這一趟,别人來尚可,你來,卻是親手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由巳弗傲慢道:“是不是我的麻煩現在還不知道,你有麻煩卻是一定的了!不然,這茫茫草原,大首領何至于親自追到這裡來?”
“哼哼,”昆比拉達幹笑兩聲,跟他一個小輩,口舌之争有何意趣。轉而面向李征道:“我部對大周向來恭謹,李将軍,這次可是你們過了!”
李征道:“今日之事,他日必給大首領一個交代。”
昆比拉達冷冷道:“好,我就等你的交代!走!”
随着他轉身上馬離去,墨索尼的部衆迅速結隊跟随,不多時,剛剛還熱皿沸騰的戰場隻剩下一地兀自滲皿的屍體。
對手走了,暫時安全了。
李征想起陳崇等人,忙走向果格爾:“這位首領,我們還有一些兄弟帶着蘇客哈首領的女兒,你們可遇見了?”
果格爾道:“放心,他們就在後面。”
由巳弗道:“沒事了,快走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戚楊:“兄弟們的屍首?”
李征搶先問道:“敢問首領,此地可有狼群?”
由巳弗本想說不知,眼珠一轉已說道:“有啊,草原之上,最不缺的就是狼群了。”
李征道:“還請首領多等片刻,我們要讓兄弟們入土為安。”
這地方隻有不怎麼高的草,還沒幹透,點不了火,河流水太弱,恐帶不走這麼多屍首,隻有土葬。
由巳弗詫異,看着李征,宛若看傻子:“你說現在,你們,挖坑埋了他們?”手指着一個個傷痕累累的周軍,烏雲百騎戰士。
“是,”李征點頭,“不能帶他們回去,至少也不能讓他們淪為野獸果腹的食物!首領可先回大汗處複命,容我等安葬完死去的兄弟,再去觐見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