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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草萋萋 第六十八章 夫人方程

原上草萋萋 劉小刀 4751 2024-02-17 03:27

  紀涵畫了一幅美人圖,畫中美人安瀾很熟悉。正是她的母親長甯長公主。隻是,是她年輕時的樣貌,比現在消瘦一些,稚氣一些。倒跟她更像一些。

  紀涵畫的很快,大概是畫過很多次了吧。臉龐的弧度,眉眼的曲線,一點一劃都印刻在腦子裡。

  安瀾剛剛幹涸的眼窩再次蓄滿淚水,卻笑着說道:“你以為這樣就夠了?”

  紀涵搖頭:“我希望你心裡好過一些,如果我什麼都沒做過,什麼都沒想過,你豈不是更難過。”

  安瀾笑的越發肆意:“不用做這些,我相信母親的眼光。你隻要做一件事情,我馬上可以喊你一聲‘父親’!”

  紀涵無聲的眼淚也流到唇角,他搖着頭:“對不起,我恐怕做不到。”

  安瀾的笑僵在臉上,突然上前兩步,雙手用力一掀,紀涵的書案翻到在地,墨汁打翻,濺的四處的墨點,紀涵的身上、臉上還有地上的畫都是。

  “騙子!”她喊着。

  紀涵看着她,嘴動了動,什麼也說不出來。

  得水聽得裡面一聲巨響,忙跑去查看,卻看到書房門被一腳踢飛,一個人影跑了出來。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紀府行兇!得水顧不上多想,沖上去拳腳相加。“得水!”紀涵一聲厲喝,得水手下一頓,卻被對方一拳招呼到臉上。“哎呦!”

  再看眼前行兇之人,竟然是老爺的女兒,紀小姐安瀾公主。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安瀾狠狠瞪了得水一眼,跑回自己的房間。

  “老爺……”得水捂着臉,委屈可看着紀涵。

  紀涵苦笑着:“你别跟她一個女孩子計較啊。”

  次日,這父女二人又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一起吃飯,喝茶,實在讓得水這樣的旁觀者不解。

  禮部尚書,看着眼前剛剛送到的一份名單,褶皺的眼皮撩起,昏黃的眼珠子瞪着,怎麼,和上一份不一樣。

  隻見這一份大紅紙張書寫的送親使名單,最上面,赫赫寫着一個本不存在的名字——安瀾公主。

  禮部尚書捋着胡須:“這下,可有熱鬧瞧了……”

  天下從來不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個消息不知從何人嘴裡流傳了出去,很快街知巷聞,二十年前的舊事,知道的人洋洋得意對着年輕的一輩說了一遍又一遍,滿足他們求知的欲望,不惜自掏茶水錢。甚或有人眼尖的搜尋衛國公府下人,冒着被記恨的風險也要把消息無意的傳達出去:安瀾公主要來大周了……

  夫人方程知道的時候,市井已經沸沸揚揚談論了兩天了,甚至開出賭局,賭衛國公夫人出面不出面,賠率一賠三,十成中,九成壓了她會出面。

  大約早朝結束的時間,衛國公府府門大開,一輛馬車轟隆隆直奔宮城。消息迅速擴散出去,京城百姓沸騰了,看吧,國公夫人出動了!

  方程身着自己的诰命大裝,臉色鐵青,皇宮門前下了車,被讓進宮門等候皇上召見。

  小皇帝劉傥,在禦書房内來回踱步,兩天前他看到了那份名單,當然,即便不看他也知道安瀾早來了,他想着,或許安瀾會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衛國公夫人,他有點犯怵。衛國公懼内的名聲早不新鮮,二十年前逼走表姐長甯長公主也不算什麼,因為護犢子讓陳崇少年時期被人孤立也不算什麼,在父皇面前撞柱明志也不算什麼,可,這一切都加在一起就算點什麼了。

  皇帝的禦書房中站着兩個人,禮部尚書和衛國公陳平。皇帝站住,一手指着陳平,指了半天蹦出一句:“沒出息,連個女人都降服不了!”

  陳平拱手低頭:“臣有罪。”

  皇帝又指着禮部尚書:“你,這麼件小事都處理不好,名單在你手裡,怎麼就洩露出去了!”

  禮部尚書委屈道:“皇上,這名單本不是什麼秘密,況且,依臣愚見,早出來早好。起碼我們還能想辦法安撫衛國公夫人。不然梁人到了見了面,當下鬧起來,不就更難收拾了嗎?”

  “你倒是想個辦法解決啊!”皇上急道。

  禮部尚書:“臣哪有那麼大本事。當年,可是先帝和先文太後一起處理才解決此事的。”當時的皇後乃是先帝劉煥的原配文皇後,劉傥的生母還是貴妃,又要避嫌,沒有插手此事。

  劉傥走的頭都要暈了也沒頭緒,一屁股坐下,這個方氏,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這脾氣好一點沒有?相比與當年的年輕氣盛,二十年後恐怕會老而彌堅。又是個婦人,不能用貶官來威吓,诰命在身,不好打她闆子。據說她學識淵博能言善辯,講道理一般文士都講不過她。簡直是個碰不得的燙手山芋!如今她要沖着自己來了,劉傥想着都頭大。

  小柳公公靈機一動,出聲道:“皇上,太後那邊,您還沒請安呐!”“太後”二字咬的尤其重。

  劉傥茅塞頓開,對啊,對付女人,自然要用女人啊!親娘啊,到您給大周出力的時候了!

  “快去傳朕口谕給衛國公夫人,朕國務繁忙,沒有空閑處理這些小事,讓她去太後面前分說吧。太後畢竟經曆過當年的舊事,也是知情人,說起來還容易些。快去吧。”

  “是,皇上!”小柳公公忙跑出去傳旨。劉傥對面前二人道:“行了,你們也都下去吧。”

  “臣遵旨。”

  方程站在不久前三軍大比的廣場上,看朝臣們三三兩兩的經過,出宮。看着自己的倒影越來越短,皇帝卻始終不肯見她。

  沒關系,這有什麼!

  方程扯起衣袍跪在地上,大喊:“臣妾方氏,拜見我皇萬歲!”

  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見到小皇帝,跪上幾天幾夜也無妨。不承想沒過多久,皇帝身邊的柳公公便跑了過來,傳了皇上的口谕。

  太後?方程想着。也行,隻要是能做主的都行。

  皇帝早已先一步趕到太後面前,又是端茶又是揉腿一副黃鼠狼相。太後享受了皇帝的殷勤,懶洋洋道:“什麼事,說吧,還有什麼事是我皇兒解決不了的?”心裡也是有些好奇的。

  皇上笑眯眯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隻是畢竟男女有别,皇兒處理起來不方便。”

  “哦?”太後詫異的看過去。

  “大梁的公主一兩天就到了,不想送親使裡多了一位,”皇上看着太後的表情,輕輕道:“長甯長公主的女兒安瀾公主。”

  “她來幹什麼!”太後慵懶的神情一掃而光,顯然也知道事情有點麻煩。

  “誰知道呢,本來是沒有她的,可最近收到的名單裡有她。本來多一兩個人也沒什麼,禮部的準備都充分的很,皇兒隻擔心方家人。”

  “方家人?”太後回憶着,當年的事她是旁觀者,卻關系故國,不得不多留心,所以知道的很清楚。“方家人不足為慮,隻有那位衛國公夫人難纏一些。”太後還記得當年的皇帝跑到她宮裡大罵,罵了小梁帝蕭慎,又罵剛剛嫁給衛國公世子的方家長女方程。在太後印象中,隻有一個人曾将先帝氣的那樣暴跳如雷,那個人是個出名耿直的禦史。

  太後看着皇帝:“衛國公夫人找你鬧呢?”

  小皇帝苦着臉:“兒臣無法,隻有把她交給母後處理。”

  太後瞪着皇帝:“沒出息!”

  皇上垂頭:“好男不和女鬥。母後就幫兒臣一把把。”

  正在此時,門外太監進來禀報:“衛國公夫人拜見太後。”

  太後再瞪着皇上:“好啊,先斬後奏都學會了!”

  皇上陪着笑:“母後幫幫兒臣吧。”

  “哼!”太後不屑揮揮手:“去,到後邊聽着。”

  “謝母後!”皇上高興的走到屏風後。

  “傳吧。”太後整了整衣衫坐端正,不就是個國公夫人,哀家倒要見識見識!

  衛國公夫人跟在太監身後走進太後的寝宮,進去後跪下叩頭不起:“求太後為臣妾做主!”

  太後面容和藹,微笑道:“你先起來說話。”

  方程擡起頭:“臣妾的話可能會冒犯太後,就跪着吧。”

  太後一笑:“好,有什麼,你說吧。”

  方程開口便道:“大梁和親公主後日便到了,太後可知,其中多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太後用胳膊撐着頭歪着:“誰啊,誰不該來我大周?”

  方程看着太後,才不信她不知情,心裡生氣,語氣上忍着道:“蕭勉的女兒,蕭安瀾。”

  太後微眯着的眼睛睜開,透出一道淩厲的光:“縱不是我大周的皇族,國公夫人這樣直呼鄰國公主的名諱,難道是你詩禮傳家的方氏的教養?”

  方程面無懼色:“若是别人,臣妾自然恭恭敬敬喚一聲‘公主’,可這母女二人,卻當不得這一句尊稱!”

  “當不當的,乃是天生的尊榮,不是你一區區臣婦能置喙的!”

  方程不理太後的話頭,自顧道:“太後亦是大梁的公主,可太後一人之身,維系着兩國的和樂,太後之功,天下皆知,兩國百姓都感念太後的恩德。是以太後之尊,無人能及!”

  這話還能聽幾句。太後想着,坐正一些,沒有打斷她的話。

  “可是那蕭勉不一樣啊,當年的事情,相信太後還記得。那蕭安瀾又是怎麼來的,這都是不可示于人前的隐秘啊。如今她居然要堂而皇之的來到天下人面前,這是皇室的恥辱啊!”

  “住口!”太後喝道,“安瀾公主是梁帝的女兒,過繼給了長甯,怎麼就見不得人!”

  方程冷笑:“這樣的謊言,太後信嗎?”

  “信,梁帝這樣昭告天下,就是要讓人信的,這是要納入皇室族譜,讓後人看的。些許流言,又能傳到幾時!”

  方程:“太後信,臣妾不信,天下百姓也不信!若不然,好端端的長公主,權傾朝野,為什麼就嫁不出去!”

  太後笑了:“嫁不出去?那是你們平頭百姓的想法,我們皇室的女兒,隻有配不上我們的人,沒有我們嫁不出去一說。”擺擺手又道:“罷了,你見識淺薄,哀家不跟你啰嗦。”

  方程連連被太後諷刺,不敢翻臉,隻能黑着臉,又道:“太後可以說蕭安瀾就是梁帝的女兒,可既然過繼出去,就是蕭勉的女兒!當年蕭勉做下那等下作之事,害臣妾的妹妹無辜早逝,這一筆皿仇臣妾是不會忘的!”

  “你還要報仇不成,二十年前都沒報,現在想起來了?再說當年的事情不是都清楚了嗎,事情是梁帝做的,長甯根本不知情。”

  “無緣無故的,梁帝為什麼要害我妹妹,還不是為了讓蕭勉獨占紀涵!紀涵與臣妾的妹妹青梅竹馬,早有婚約,蕭勉橫刀奪愛,硬是要插進來。礙着兩國和睦,臣妾的父親不得不應允。可是他們得了平妻之位還不滿足,要害我妹妹性命。臣妾一家是苦主啊,太後娘娘!”

  太後皺眉,這個确是她的娘家侄兒理虧,若他不是大梁的皇帝,以命抵命也不是不可以。“當年确是我蕭家虧了你方家,可是,他們已經受到懲罰了啊,長甯孤零零走了,紀涵一輩子隻有這一個妻子,連個孩子都沒有,這還不夠嗎?”

  方程立時怒了:“誰說他沒有孩子,那個孽種不就要來了嗎!”

  “注意你的言行,方氏!”太後也怒了。

  方程冷笑着:“未及婚嫁就珠胎暗結,這樣的女子,即便生在皇室也是皇室的恥辱!”

  “哀家再說一次,安瀾是皇帝的女兒!”

  方程:“太後定要自欺欺人,臣妾無話可說。”

  太後怒道:“那就不要說了,哪來的回哪去吧!”

  “臣妾最要說的話還沒說呢!”方程瞪着眼睛,看着太後:“臣妾不許那個孽種進城!”

  屏風後的皇帝吐出一口氣,果然還是說出來了。

  太後看着方程,目光裡的怒意已十分明顯,身邊伺候的宮人都知道,太後真的生氣了。

  “你再說一遍。”太後的聲音低沉,這是暴怒的前奏。

  方程毫不退縮,一字一頓:“臣妾說,不許哪個孽種進城!”

  太後多年沒遇到過敢和她這樣針鋒相對的人,一種被挑戰的豪氣直沖頭頂。

  “你以為你是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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