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丈,太傅紀涵。”
魏達把頭扭到一邊,不屑道:“關他什麼事?”這一刻,他展露的是公主府對周人的态度,不是梁軍對周軍的态度。
陳崇忙拽住他的胳膊,讓他看向自己:“怎麼不關他的事,那是他的女兒啊!”
“誰說的?”魏達反問,“全天下都知道,安瀾公主是皇上的女兒,過繼給長公主的。長公主未曾婚配,跟你們紀太傅一點關系都沒有!”
“兄弟,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全天下都知道,那是你們皇上給公主蓋臉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這些局内人還不知道嗎?”陳崇急道。
“我還真不知道,您縱使比我長上幾歲,又能多知道多少?”魏達不客氣道,“不過我記得,您算是紀夫人娘家人吧,就算紀夫人去世多年,您也不該幫着姨丈找什麼子虛烏有的私生女吧?”
陳崇一拍桌子:“看吧,你承認了吧,安瀾公主就是我姨丈和長公主的私生女!”
魏達站起來:“胡說八道,明明是你那麼想的!”
陳崇笑着拉他的胳膊,拽着他坐下:“兄弟,我真沒惡意,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陳年舊事,對錯咱就不論了。你看我姨丈啊,十幾年來孤身一人,無妻無子,可憐不?他為什麼這樣虐待自己,還不是為了我姨母和你們長公主?不惑之年就半頭白發,萎靡的像個八旬老翁。你說他要是能有個一兒半女的傍身,能這樣嗎?他再不對,畢竟也幫助過你們大梁複國,你忍心嗎?”陳崇聲情并茂,自己都感動了。
魏達不由也想到了長公主,身份貴重又如何,錦衣玉食又如何?看上去比自己母親還顯老态。
看魏達似有意動,陳崇趁熱打鐵:“你們不承認,也行。長公主不能出大梁,讓安瀾公主過來替她看看還不行嗎?若不是出了岔子,他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早成一對神仙眷侶了,哪像現在這樣,跟傳說中的牛郎織女似的……”
魏達若有所思看着他:“長公主和紀太傅是神仙眷侶,你姨母是什麼?”
陳崇自打嘴巴,說多錯多。
魏達笑吟吟看着他,等着他自圓其說。
陳崇心中氣惱,這小子看着老實,原來這麼不好對付:“姨丈身為男子,又有經天緯地之才學,娶兩個女子有何不可?”
魏達笑吟吟不說話。
陳崇自說自話:“好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隻要告訴我安瀾公主在哪。她願不願意随我們回大周,由她決定。”
魏達把頭扭向一邊不搭理他。
“你!”陳崇氣結,眼珠一轉,說道,“你是不知道吧,也對,為了安全,公主的行蹤必然要保密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魏達笑了:“激将?”
陳崇繞到他面前,繼續:“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呀,就在此處!”
魏達小眼睛光芒閃過,不語。
“我們在勃朗額的壽宴上見到一女子,她就是安瀾吧。”
……
“烏雲百騎的首領?”
“烏雲百騎裡哪有女子?”魏達道,随即又閉上嘴。
陳崇笑了:“我可沒說安瀾在烏雲百騎裡。”
魏達氣惱,再次閉嘴。
陳崇終于放下心來:“兄弟,你就承認吧。我又不會難為她,再說我也不一定有那個本事啊!”
魏達還是不搭理他。
陳崇得到了答案,心滿意足,不在乎他的态度:“行了,我也吃飽喝足了,先休息去了,你沒吃飽再吃點啊,哈哈哈。”
聽到關門聲,魏達才坐正身體,見他确實走了,微微一笑,自己斟了杯酒送到嘴邊,悠然自得的砸了一口:“小怪物啊,真是多此一舉,人家跟你想一塊兒去了。”
拉勿黎猶豫了一整天,她不言不語,庫魯娜問她也不回答,讓幾個侍衛都十分憂心。然而,壞消息還是來了。
在樓下飯堂吃飯的時候,因幾人不想惹人注意,便坐在偏僻的角落。有一隊牧民打扮的貨販子坐在不遠的地方,因在拐角處,阻隔了視線,沒看到他們。
一個說道:“還好首領明智,率先臣服了,咱們部裡算是損失最小的。”
又一個道:“何止啊,算上大首領的賞賜,不止沒損失,還算是賺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
有一個略微壓低聲音:“我總覺得有些蹊跷,那天,首領一家全都不在,說是出門探望生病的妹妹。探病,用的着全家去……”
立即有人打斷:“事情都到這樣了,還有什麼多想的?多想以後才是正事!最起碼咱們康汀部全部保全了,草地也還是原來豐美的那一塊。不像拉若達一家,死了人不算,還被從原來的草地上趕出去……”
引起一片沉重的歎息。
又有人道:“所以,不能說咱們對不起忽塔爾大首領一家,隻是,人首先要生存啊……”
這些話被庫魯娜和幾名侍衛聽得清清楚楚,甚至一名侍衛還聽出其中一人的聲音,是忽塔爾最信任的康汀首領身邊的人。
幾人忍住心中的波瀾,飯也吃不下了,專注的聽着幾人的談話,想要知道更多草原上的信息。隻是那幾人也沒再說更多有用的,吃過飯就離開了。
庫魯娜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叛徒!”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大首領視他們為最親密的兄弟,他們怎麼能這麼快就投誠!”
“雖然知道,大家是為了生存,可是,唉……”
“快告訴小姐,草原上的朋友已經靠不住了!”
“對,一定要告訴小姐,否則我們不知情的去投奔朋友,說不定就被出賣給墨索尼的人了!”庫魯娜飛奔着跑去着拉勿黎。
拉勿黎聽完,袖中的手握緊又松開,面上波瀾不驚說道:“你把大家都叫來吧,我有事要大家幫忙。”
“幫忙,小姐你說的什麼話,有什麼吩咐就是了,說什麼幫忙?”庫魯娜心雖不細,卻也聽出來差别。
“去吧。”拉勿黎無心解釋。
庫魯娜噘噘嘴,轉身跑了出去,不多時把幾名侍衛都帶到拉勿黎的房間。
拉勿黎站起來看着他們,突然雙手抱兇,彎腰行禮,慌得幾人忙上前拉她。拉勿黎再次站好,說道:“多謝各位,沒有在場的各位,拉勿黎早已不在人世。”
“小姐說的什麼話,這都是我們的本分啊!”一個侍衛有些激動。
拉勿黎繼續說着:“父親死了,蘇客哈亡了,我也就不是什麼小姐了。……”
“小姐……”庫魯娜哽咽着。
拉勿黎想着自己要說的話,眼圈也紅了:“可是,父仇不能不報!所以我做出一個決定,你們可以跟着我一起為死去的親人報仇,也可以離開,因為太冒險了。”
“小姐你說吧,不論怎麼做,我們都聽你的!”
“對,聽小姐的!”
侍衛們紛紛表态。
“你們先聽我說完,”拉勿黎沒有表現出欣慰,待他們知道後還會這樣的話,她才會真心的感激。
“光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周人又不肯幫我們,現在,可能會幫我們的人,隻有遠在寒冷北原的大汗,隻有他了!所以,我要去找他,請他南下幫我們主持公道!”
沒有人出聲。
拉勿黎一一看過去,她沒有失望,他們要接受并理解這個計劃需要時間。
安靜了片刻,庫魯娜皺着眉頭:“北原很遠吧。”
“很遠。”拉勿黎回答。
“我們不認識路……”
“一路向北,總會到的。”
“小姐,”一位年紀稍長的侍衛亨達道:“您知道這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嗎?”
拉勿黎點點頭:“想過,想了一天一夜。”
所以這個方法是她昨天想到,不,是昨天知道的,那麼,就是蒙哥單獨告訴她的吧。
“所以,您還是要這樣做嗎?”
“是。”拉勿黎面無表情,但眼神裡的決絕是顯而易見的。
“小姐,先不說我們能不能跨過偌大的草原不被墨索尼的人殺死,也不說大汗不願幫我們會怎樣處理我們,單說他願意出兵南下,大草原上将點燃多大的戰火您可曾想過?”又一侍衛問道。因為激動,眼圈也紅了。
拉勿黎點頭:“我都想過了,可是,那又怎樣呢?”
那又怎樣?
“挑起戰亂的是昆比拉達,現在你們知道了,他勾結買通了父親信任的下屬,偷襲我們。難道隻許他欺負我們,還不許我們反抗嗎?那我們拼了命逃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不乖乖獻出自己的頭顱?”
“可……”侍衛說不出話來,他想這本來隻是兩個部落的争鬥,大汗加入的話,就是整個草原混亂了。雖然他們死了親人失了家園,但要将所有草原同胞都拖入戰争泥潭,他們還沒有那麼狠心。
“是昆比拉達破壞了草原的甯靜,他才是罪魁禍首!他就要付出代價!”拉勿黎喊聲有些嘶啞,她已經不像剛逃出來那幾天那樣歇斯底裡,短短的幾天時間,她學會了沉穩,學會了壓制自己的情緒,就算是喊叫,聲音也是低沉的,不至于讓房間外的人聽到。
“小姐……”庫魯娜哭着癱倒在地。
侍衛們或低頭不語,或暗自垂淚。
拉勿黎轉身背對着他們:“我已經決定了,明天早上出發,我不勉強你們,願意同去,就在樓下飯堂等我,不願去,就離開這家客棧吧。若還能活着再見,還是兄弟!”
侍衛們互相看看,慢慢退出房間,隻剩下庫魯娜還在房中嗚咽。
拉勿黎淚珠滾落,先是一滴一滴,很快連成線,她不去擦,因為不想讓庫魯娜看到。
父親,對不起,我要做這草原上的罪人了……
對不起,無辜的草原朋友們……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