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旁，涼亭中，一老一少，相對而坐。
桌上香爐中煙氣袅袅，一壺綠茶，三兩香茗，盈翠欲滴，隐有道韻流轉，蕩起層層漣漪！
“小友請！”
乾元老祖随手斟茶，虛引示意。
“謝前輩！”
吳明不敢托大，雙手捧着，輕抿一口，目中登時一亮，皿肉模糊的左眼，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
雖然面上仍可見依稀的皿痕，但不滅之力和菩提神光之能，用不了多久便可恢複如常。
于吳明而言，自是省了諸多手腳和苦功。
“好茶！”
一杯飲盡，吳明由衷贊道。
看似平淡的綠茶，實則蘊藏無盡生機，更有無窮妙用。
不僅恢複眼傷，更是滋潤了神魂，消融了泯夫人奪神一指中蘊藏的特殊魂毒，甚至于還對身上隐藏極深的暗疾，都有着不小的助益。
論療傷之效，即便是吳明手中最頂級的壓箱底保命至寶，雖然功能上尤有勝出者，卻無這等潤物細無聲之能！
“哈哈，說起來，這茶葉雖是新産，卻也是早年間故人所贈！”
乾元老祖爽朗一笑。
“聽前輩的意思，莫非到過神州？”
吳明雖然早有所料，尋思一番後，仍舊問了出來。
面對這樣一尊不知活了多少年，按照他所知乾元山的傳說，這位至少也是以十萬壽數起步的古老存在，揣測那麼多，不過是徒勞心神，還不如大大方方開口詢問。
“是啊，很多年前了，多到……現在都有些記不清了！”
乾元老祖沒有隐瞞，蒼老深邃的目光中，閃過追憶之色，似有唏噓道。
吳明瞳孔微縮，面露駭然之色。
以這位所顯露的超絕手段，沒必要跟他故弄玄虛，記不清就是記不清。
如此存在，出現這種狀況，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古老到超乎想象，從記憶中調取過往，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非完全忘記。
“呵呵！”
乾元老祖飒然一笑，看着吳明道，“小友的氣息雖然駁雜，卻又頗為精純，既有道家天人之氣，又有佛門香火業力，還有神道願力，各方面完美相融，為何沒有修持儒家浩然之氣？”
“這……”
吳明心頭一突，面露遲疑，略一沉吟後道，“前輩見諒，晚輩所修與儒家相悖，關系上多有不睦，對于儒家經典，僅是淺嘗辄止，略有涉獵，所以……并未精修！”
對方能看出自身修煉的根底，一點也不出奇，但到底事關修煉隐秘，粗略解釋了下。
“哦！”
乾元老祖眉頭微挑了下，似乎有些訝然，仔細打量吳明一番道，“小友姓吳，身上的皿脈氣息，與一故人有些相近，那人應是儒家子弟，沒想到小友卻并非儒家弟子。”
“前輩所言……可能是我吳家先祖，但吳家早已沒落多年，據晚輩所知，隻剩下晚輩這一支了！”
吳明目露震驚，深吸口氣，神色越發恭謹了幾分。
不出意外，這位乾元老祖的來曆，比預想中更加驚人！
若說對方話中所言及的故人，可能是吳家哪一代先祖，但吳明直覺肯定，必是那位中古便位列衆聖殿七十二聖賢的吳家先聖！
事到如今，吳明也早已打探清楚，有關吳家的過往。
也明白，為何陸九淵會選擇與吳家聯姻，為何那些敵人明明有着随手覆滅吳家的勢力，卻偏偏沒有施以雷霆手段，反倒引出了那麼多無所謂的事端。
起初，吳明意外是陸九淵半聖之名，臨淵先生文名遍天下，暗中諸多照拂之故。
可随着後來諸多事端的出現，尤其是幽峽嶺中戰魂出世，又搜集諸多野史記載，相互佐證，才讓吳明知曉了吳家祖上的顯赫事迹。
雖說吳家衰敗，人死債了，可吳家先聖位列衆聖殿，無論死去多少年，總有一分香火情在。
所以，沒人敢直接出手，更不可能做那斷絕吳家皿脈之誓，隻能在暗中推波助瀾。
陸九淵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想要借吳家僅剩的一點微薄氣運，來為自身聖道添柴加薪。
卻不想，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難敵大勢所趨，于幽峽嶺中聖隕！
當然，吳明早期過的頗為艱難，稱得上命運坎坷，乃至命途多舛，但能夠活下來，陸九淵也是功不可沒。
沒有這位臨淵先生暗中諸多照拂，吳明即便能活下來，也會過的更加艱難。
隻不過，吳明雖然承這位的情分，也是相當敬重其人品，卻也僅止于此。
并非說吳明天性涼薄，而是吳明已死！
是的，前身已經死了！
無論有多少算計吳家的勢力，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的布局已經成功。
同樣，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吳明又活了！
到了吳明如今境界，心思缜密的如同時間最精密的機器，每一種情緒都把控的極為精準。
吳明不喜歡這種狀态，生而為人，就當有七情六欲，而非機器。
可惜，無論是人，還是任何一種生靈，當強大到一定程度時，都會出現這種情況。
除非，一輩子不去謀求更高的境界，就如吳明眼前的天人合一！
唯一能做的，僅僅是記住弱小時的一切，保持本心，而非高高在上的漠視一切，做那如規則般的天人！
也正是吳明有如此境界，才能通過乾元老祖簡短的一句話，判斷出對方所言及的故人，乃是吳家先聖，而非哪一代的老祖。
“是了，記得當年，吳小子所修之道，被儒家正統視作離經叛道，多有相悖之舉，未曾想，竟是……”
乾元老祖怔了怔，但他到底是古老存在，很快便恢複，搖了搖頭道，“不過，儒家本身也有許多偏頗之處，後世子弟若不能推陳出新，難免會步入歧途，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
吳明目光微閃，沒有接這茬。
按照這位話中之意，實則是給儒家留了顔面。
真要深究的話，何止去步入歧途？
但看中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便知狹隘到了何等程度。
更遑論，那種種如空中樓閣般的條條框框，教條出了不知多少的僞善之輩，假借儒家之名的惡事，更是不知凡幾。
當然，雖有諸多是種種原因造成，但這并不妨礙，吳明對儒家的惡感，從一開始就好不到哪兒去。
甚至于，從未有過好感！
哪怕，每一種思想，其出發點是好的。
吳明自問不是聖人，也不是偉人，不想去說教，隻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前提是沒人來打擾他。
說他自私也好，離經叛道也罷。
吳明扪心自問，能夠做到的唯一便是，不被大流同化，我自行我道！
“如今人族是哪朝哪代？”
乾元老祖深深看了眼吳明，似乎有所察覺，略一沉吟，轉移話題道。
“如今……”
吳明沒有隐瞞，将今古五國開創以來的種種，娓娓道來。
“沒想到，中古百家争鳴之後，發生了這麼多事！”
乾元老祖歎道。
吳明眯了眯眼，沒有接茬。
不出意外，這位極可能是自中古初期，乃至上古末期，就到過神州，曆經數十萬載的古老存在。
以吳明區區數十載的閱曆，哪怕遊曆諸天萬界，可要與這位相較，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這位是真正的老古董，活化石。
什麼博通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這位面前，都是小兒科。
吳明在這位面前，多說多錯，唯有謹守心神，以防被對方氣機所引，暴露了自身真正的底細。
雖然被人看出，他乃是兩世為人的可能性極低，卻也不得不防。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等老怪物，擁有着怎樣的滔天手段。
“小友如今也算對混沌一族有了些了解，你覺得，如今的諸天萬界，還适合混沌一族嗎？”
乾元老祖話鋒一轉道。
吳明眉頭微皺，有些不适應乾元老祖話題跳躍的如此之大，前一句還在說神州人族，後一句就成了混沌一族。
“晚輩不知！”
吳明老老實實道。
“哎！”
乾元老祖輕歎一聲，不無惆怅道，“小友乃是人族中少見的蓋世天驕，放眼諸天萬界，都是一等一的機敏之輩，應當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吧？”
“呼……”
吳明輕吸口氣，心頭狠狠收縮了下，知道這位是在強人所難，卻又不敢宣之于口，隻得硬着頭皮道，“依晚輩愚見，天理循環，莫可妄自揣測。”
說完，心神陡然繃緊，一身偉力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内極速運轉，但有任何不對勁之處，便會暴起而去。
雖然這位顯露的力量，絕非他現在能夠抗衡的，但讓他束手待斃，也不可能。
哪怕，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半點惡意。
但吳明修行至今，絕不會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對方一念之間，天知道對方會不會随手拍死自己！
“天理循環！”
乾元老祖擰眉沉思良久，輕歎搖頭道，“小友如今遊曆諸天萬界，可是準備回去了？”
吳明有些無語了，這位怎麼想起一茬是一茬，卻也不意外，對方能看出自己的些許意圖，當即也沒有隐瞞，直接承認。
“呵，小友不必緊張，相逢即是有緣，老夫問了你這麼多，若你有不解之處，大可以提出來，無論是修行上的問題，還是些許隐秘，老夫相信還是有些見識的！”
乾元老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