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三老互視一眼,笑吟吟的也不催促,佯裝沒有看出兩人之間的小動作。
到了他們這般年紀,無論修為還是地位,小輩兒們的事情,正應了那句老話,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同的是,陳、劉二老目中隐現期待之色,暗暗向自家徒弟使了個隐晦眼神。
其意不言而喻,正是要陳子華四人抛磚引玉!
這‘玉’自然就是指吳明!
縱然從入府就沒給過好臉色,可二老從來沒有打消過,讓吳明棄武從文的念頭!
而吳福則是一副泰然處之的神色,對自家小主那是百分之二百的有信心!
在他看來,連玄聖老祖都自顯神通負碑詩文,應付一場小小的酒宴自然不在話下!
“素聞世子大才,今日我等上門是客,本不該喧賓奪主,但在下願抛磚引玉,以飨老師和諸位酒興!”
陳子華目光灼灼的看了陸子衿一眼,風度翩翩的拱手環禮,接着舉起酒杯,緩步走出席位,面露沉吟之色。
其三個師兄弟暗暗點頭,目中露出期許之色。
縱然吳明一直以武人身份自居,可憫農世子的雅号,還有那傳誦開來的詩作,早已被文人認可。
即便自認詩詞上不如吳明,可在來之前,還是打定主意,要争個高低。
陳子華作為四人中學問最高的才子,自然當仁不讓。
吳明輕撫了微皺的額頭,有些無奈的躲開陸子衿的目光,暗暗苦笑不已。
早知道這丫頭來這麼一出,說什麼都不會以此為借口設宴,更不會讓她出面。
自古文人相輕,無論是古華夏,還是神州,并沒有什麼區别!
哪怕他和四人沒有恩怨,可在長輩和美女面前,讓他們輸的太難看,豈不是徒生事端?
倒不是吳明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文人最好面子,尤其在美女面前。
即便不會被嫉恨,可終究會讓人不舒服!
而恩怨,往往就是以點滴的不爽,慢慢積累而成!
若是正人君子還好,可在吳明看來,四人離君子天差地遠,也就是兩位老儒,勉強有資格!
但看現在的情形,若無好詩,二老恐怕不會接茬,為他出謀劃策,應對暗中的敵人!
好在,前世雖然不喜古文詩詞,可填鴨式的教育方式,還是讓他記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傳世佳作。
區區酒宴詩詞,小場面而已!
說來話長,不過半盞茶的工夫。
“玲珑珍馐載,馨香繞亭台。玉盞清泉釀,瑤影入夢來。”
這邊陳子華輕敲酒杯,一飲而盡,緩緩吟唱起來,說完之後,隐約看了陸子衿一眼。
衆人聽着,表現自是不同。
曲穎和陳巧雲都是熱衷武道的女子,雖然入府後,讀書認字是必修課之一,但卻沒有硬性要求必修詩詞歌賦。
所以,沒有什麼特别觀感。
倒是紅蓮此女,自從性情大變之後,本就聰穎如她,更是在吳明不惜資源培養之後,展露出不凡的武道天賦和記憶力。
而她一向又以貼身侍女自居,對自己的要求極高,不僅學過詩詞歌賦,就連歌舞樂器都有涉獵。
“陳公子這首詩極為應景貼切。”
聽了這首詩,紅蓮美眸微閃的看了眼陸子衿,輕聲道。
滿桌珍馐,玲珑玉盤承載,滿室香氣宜人,更有玉盞靈酒,當是醉人入夢!
但在有心人聽來,卻不由尋思,其夢中的瑤影是誰?
“好詩,師兄文采非凡,才學又見長啊,此詩一出,當痛飲一杯!”
“不錯,單憑這首詩,就讓人回味無窮,勢必會有問,我們享用了何等珍馐佳釀,竟然會醉的入夢!”
“哈哈,師兄才思敏捷,我等自愧不如,就不獻醜了!”
其師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雖有吹捧之嫌,但不得不說,這首詩确實有幾分可取之處,可也僅止于此。
隻不過,二老并沒有就此表态,甚至連一個贊許的眼神都欠奉,似乎并不怎麼滿意。
亦或者說,他們都在等待吳明的詩作!
“哼!”
看到三人隐晦看向吳明時透出的一抹挑釁眼神,紅蓮頗為不爽的輕哼一聲。
若非吳福和二老當面,以她現在的脾氣,指不定如何發作了!
而且,出于對自家少爺的自信,其美眸中閃過微妙神色,似乎在期待什麼。
陸子衿神色不變,隻是目光隐有緊張的看了吳明一眼,後者卻一副老神在在,好似在回味詩詞意境,又好似神遊天外的樣子,沒有察覺。
一直暗暗注意她的陳子華,眉頭微皺,卻并無有失風度的出言挑釁,而是向三老方向拱手一禮,緩緩入座。
“世子乃當代詩詞大家,何不品鑒一番?”
“不錯,世子文采斐然,詩詞傳世,覺得我師兄這首詩如何?”
他不說話,不代表其師兄弟會坐視吳明閑着,當即出言相邀。
“哦,不好意思,聽陳兄之詩入神,當是一首難得佳作!”
吳明恍然回神,略顯歉意的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我等都覺無法與師兄相較,世子若有好詩,也好讓我等共賞。”
三人不着痕迹的交流了個眼神,其中一人不無相激之意道。
其言下之意,不外是,若你做不出,就直說,免得耽誤大家工夫,若有就痛快說出來,讓大家看看誰的好。
眼見氣氛有些不對,陳、劉二老眉頭微蹙,不由看向吳福,似乎想要他出面。
隻不過,二老口中的‘臭棋簍子’恍若未見,自顧自的撚了顆花生米,就着小酒,吃的不亦樂乎。
好在,一向‘暴脾氣’的吳明,沒有當場發作,而是笑吟吟起身,沖上首三老拱手一禮。
“兩位老先生在上,小子獻醜了!”
吳明沒有離席,站在桌前,以手執箸,輕敲酒杯,雙目透出難言的深邃光彩,輕聲道,“君不見,黃龍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當他說出第一句時,熟知其行蹤的吳福眼睛一亮。
無論從安山湖離開,還是到嵩山,吳明并未見過那條貫穿神州東西的濤濤黃龍河。
這句話是在說自己,同樣也可以是問在座的年輕人!
可所展露的意境,卻超乎想象的大氣磅礴!
但緊接着的下一句,卻給人一種峰回路轉般,從天到地的跌宕感!
你們心思高遠,可曾想過家中高堂父母,滿頭青絲在思念中轉瞬成了白發!
别人或許體會的沒有這麼深,可與吳福常坐下棋的二老,不由目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尤其在他斑白的雙鬓停留了片刻。
吳福年輕時與吳明祖父吳雄乃是生死戰友,滿頭青絲在修為盡廢後化作白發,行将就木。
而後又憑借吳明從其外公處偶得真龍丹,從而枯木逢春,可即便如此,當初不惜耗費本命真火為吳明開竅,依舊耗損了巨量精氣神。
如此折騰,就算是聖人也扛不住,哪怕後來有聖品靈酒之助,依舊讓吳福的雙鬓保持了老态!
在二老看來,這句詩正是吳明遊曆兩年,對吳福的感激,真正的當做了父母高堂來看待!
若說前兩句除了氣勢意境跌宕驚人外,與酒宴無關,可後面兩句,着實驚豔到了兩位飽學大儒。
就連陳子華四人,一時也是面露驚容,尤其之前出言相激之人,更是面色微白,額頭見汗!
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是何等的肆意張狂,放蕩不羁?
縱觀吳明回京之後的種種,即便是在高壓之下所迫,可行事無不放浪形骸,透着張揚狂放!
最後一句,更是讓所有人想到,那座高高聳立在南外城的真武樓!
除了頂級宗門和寥寥強大勢力,能負擔的起,并有這等魄力,建造如此全面的武館,還有誰?
唯有吳王府世子――吳明!
建造武館,或許是形勢所迫,或許是出于種種原因不得已,但一句話,卻道盡了吳明的不屈之意!
無論付出了多少,總有回來的一天,甚至更勝往昔!
此詩一旦傳出,可以想象,不知有多少人為因此夜不能寐!
“如此佳作,當浮一大白!”
沉默許久,吳福率先舉杯虛引一禮,一飲而盡。
“善!”
二老互視一眼,痛飲不已。
陳子華四人還在震驚之中,神情不屬的舉杯,遲遲沒有下咽。
而四女更是美眸中泛起濃濃異彩,就連不懂詩詞歌賦的曲穎和陳巧雲,都覺出不凡,更遑論陸子衿和紅蓮了!
“好了,吃飽喝足,紅蓮你帶幾位公子去後花園逛逛,府中還是有些地方能夠入眼一覽的!”
第一次,吳福代表吳明說話。
所有人都沒覺得不對,因為就連吳明都已經明确表态,吳福在他心中,與高堂父母一樣。
“陳公子,諸位請随我來!”
紅蓮斂衽一禮,伸手虛引。
“老師,吳老,學生告退!”
四人聞言,神情一震,勉強收束心緒起身,拱手一禮,臨走時目光複雜的看了吳明一眼。
對此,吳明報以微笑颔首,并以眼神示意,陸子衿、曲穎、陳巧雲也退出正堂,獨留三老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