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尋到那些法師們的藏身之地時,斯托貝爾原本隻是想悄無聲息地探探消息,卻意外地發現他們居然起了内讧。
他當機立斷地沖了進去,迅速控制住了其中的兩個。無論如何,他并不想看到這些很可能隻是被人利用的年輕人互相殘殺。
他也看到了幾乎鋪滿一地的符文,和符文中央的石棺邊,那個正努力站直身體的女人,滿頭金發幾乎垂到膝下,臉色青白,渾濁的雙眼中仿佛蒙着一層白翳。
那無疑是個亡靈。斯托貝爾舉起了手杖,卻沒能毫不猶豫地摧毀她――她本該無法視物的雙眼轉向他,那其中有種令人生畏的平靜。
他轉而對付剩餘的法師。然而人數比他最初預料的要多,混亂之中,還是有兩個法師逃了出去――那個“亡靈”也趁機消失在夜色中。
他帶回了四個陰沉或沮喪的年輕人,花費了一番功夫,挖出的消息讓他半晌無語。
那個他以為隻是某個倒黴的貴族小姐的“亡靈”,是赫莉娜.克利瑟斯,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法師,是從埃德家的地下室裡偷來的那具屍體,提供給他們消息甚至一些幫助的,則是亞倫.曼西尼。
斯托貝爾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能接受這令人震驚的事實,而讓他尤為憤怒的是,做出這種蠢事的家夥,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會導緻怎樣嚴重的後果……他們大概根本就沒有看清自己扮演的到底是怎樣的角色――他們根本就不是自以為是的操縱者,而一直都是别人手中提線的木偶,從頭到尾隻是照着不知何人精心策劃的劇本演出。
他們從泰利納手中得到了另一份所謂“道倫.博弗德的手稿”,筆迹與年代都與他們曾經擁有那一份相符,而裡面的東西對他們而言要更加實用――畢竟,交換給泰利納的那份手稿中,多半都是在講述如何将洛克堡改造為一座能夠抵禦和禁制魔法的城堡,他們事實上卻并沒有控制一個王國的野心。
創造一個“介于生死之間,不懼陽光,比凡人和亡靈都更為強大的奴仆”,聽起來就有用得多了。
他們選擇了赫莉娜,因為據泰利納所說,克利瑟斯家族顯然擁有遠古聖者的皿脈――埃德和斯科特就是明證;然後他們試圖召喚徘徊在斯頓布奇的靈魂之中最強大的那一個,無論那是誰。
最終他們也沒弄明白被召喚而來的到底是誰。他們在成功的狂喜之後就陷入了混亂。他們制造的“奴仆”擁有自己的意識,能夠開口說話,甚至似乎能夠施法……卻不受他們控制。
她指責他們的狂妄與愚蠢,告訴他們這樣的亵渎會帶來怎樣的危險。“制約與平衡”的重要是他們在大法師塔中已經千百次被告誡過的,而她的解釋比他們的任何一位老師都更加簡潔清楚:
“你們打碎了一個蛋,蛋清蛋黃攪成一團,就沒可能再把它完完整整地撿起來。”
法術可以複原某些東西,但雞蛋,某種意義上算是生命……它并不能被複原。
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斯托貝爾疲憊地在他的房間裡呆坐了很久,更擔心的倒不是什麼被打碎的蛋殼,被破壞的平衡……而是埃德和斯科特得知真相後的怒火。
即使大法師塔中的某一位才是罪魁禍首,斯托貝爾也會是首當其沖的那一個,而他懷疑斯科特是不是有耐心聽他解釋。
他也開始懷疑他被派到斯頓布奇到底是誰做出的決定――很可能根本不是勒羅那個狡猾的老頭子,哪怕他是名義上的協會會長。
他不想承認。但他越來越像一枚被扔出來的棄子,既可以應付索爾茲.歐曼,如果不幸失敗……對一些人來說,大概也少了一顆眼中釘。
在大法師塔中,他甚至并不是最立場鮮明地反對解禁死靈法術的那一個,但他是克爾曼.桑托唯一一個還活着的弟子,也是四座主塔最有力的争奪者之一,哪怕在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之後,他的野心已經逐漸j減退,依然有很多人有非常充分的理由要弄死他。
他其實想到過這個,但他或許過于自信地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解決一切問題。
當搜尋逃走的那兩個法師和赫莉娜的“蜘蛛”們回來告訴他,埃德找到了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而埃德總比斯科特要容易對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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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斯托貝爾覺得,他那口氣或許松得太早了。
他看不透眼前這個原本真誠坦率的年輕人……而他甚至古怪地因此感覺到一絲愧疚。
“我很抱歉,沒有一開始就将所有的真相和盤托出。”他開口道,“即使是在我告訴您,我們需要一點相互之間的信任的時候……但我可以發誓,我現在所說的,并沒有一句謊言。”
埃德輕輕點了點頭。
“我相信。”他說。
這太簡單……簡單得讓斯托貝爾更加不安。
“亵渎了那位夫人的遺體的法師也一定會受到懲罰,無論他們是自行其事還是受人指使――大法師塔絕不會姑息這樣的罪行,而我會保證這一點。”他停了一下,遲疑片刻才問出他無法釋懷的問題,“而他們召喚而來的靈魂……您知道她是誰嗎?我至少也該先向她獻上我的歉意。”
埃德看了他一眼,藍色雙眼靜如深海。
“……斯頓布奇有許多偉大的靈魂。”他說,“無論她是誰,如今都已安息。”
“……是的。”斯托貝爾隻能如此回答。
他覺得埃德知道那是誰……他的回答不夠坦率,卻也不是欺騙。此時此刻,他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他喉頭發緊,完全無法像平常那樣從容應對。埃德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他卻有種被逼到絕境的緊張感。
如果他願意承認的話……那或許也可以被稱之為恐懼。
“那麼,”埃德輕聲開口,問出另一個他無法回避的問題,“您得到那份手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