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盡紅塵上
(一)
蕭索的寒風将雨簾吹進屋檐,冰涼的雨滴灑落在地面,濺起污穢的泥水,滴落在躺在屋檐下避雨的那個消瘦的身影。
這是一間荒廢已久的破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始終在這座繁華的大城中存在着,隻是似乎鮮有人問津,顯得破敗不堪。
雨下得很大,雖然對于這座随處可見武者的城市,下雨并不會造成什麼阻礙,不過總是有些修為較低的人急匆匆地趕路。
在街道上招搖而過的九品妖獸夔牛拉的車濺起的泥水冰冷地澆在那個穿着粗布麻衣的身影,冰冷刺骨的泥水讓蜷縮在路邊的身影微微顫抖。
“喂,小子,誰允許你在這裡避雨了!”
幹癟如同扯裂麻布的聲音傳來,那道身影有些慌張地擡起頭,枯黃的臉上帶着幾分病色,腮邊還有些被劃裂的傷口。
身上的衣服早被泥土弄得髒兮兮,好像剛從泥漿中爬出來一樣。
幾名修為平平的街頭惡徒好像都嫌棄這個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小子一樣,找了一根木棍來,往他身上捅了捅。
“不知道這裡是爺幾個的地盤嗎?快滾,不然,看你這快咽氣的樣子,爺幾個不介意送你一程。”一名惡棍兇狠地道。
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嘴角一顫,澀聲道:“這裡分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來過了,怎麼會是你們的――”
那人還沒說完,那個拿着木棍的惡徒頓時一惱,用木棍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那人道:“小子,看來你不要命了,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說罷,幾個惡徒似乎都想用腳踹地上的人,不過都不約而同地覺得那人實在太過髒,找了幾根木棍來。
“我走就是了……”那人無力地想要起身,卻被幾根木棍打趴在地。
“誰允許你起來的,給我用爬!”
幾名惡徒說罷,亂棍将那人趕到廟旁的小巷邊。
路人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無人去制止,隻是冷漠地擦身而過。
“廢物,留你這樣的人在世上,真是髒了眼。”一名惡徒用木棍狠狠地抽打了地上的人,說道。
那人爬進小巷中,似乎再沒有力氣動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嘴角不斷地滲出鮮皿。
“喂喂,不是讓你滾嘛,你想躺在這裡不成,快點動啊。”幾個人拿着木棍狠狠地抽打着地上的人。
地上那人悶哼幾聲,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昏迷過去,身子再沒有移動半分。
“不會死了吧?”
一名惡徒有些擔心地道。
“死了又怎麼樣,昙華城裡每天有多少人死掉,多他一個也不多。”另一名惡徒說道。
“嘿嘿就是。”又一名惡徒拿木棍捅了捅地上的那個人,見他沒有動靜,忽然道,“都快咽氣了,我們幹脆把他打死好了,省的到時候要是活過來暗地找我們麻煩。”
幾名惡徒道:“有理。”
說罷,幾名惡徒竟然揮動手中的木棍要将地上的人打死。
當木棍就要落在那個人身上,忽然幾人面前白影一閃,一匹白狼竟然撲到那人面前,替他承受了木棍的重擊。
一聲哀嚎傳來,白狼的毛赫然滲出鮮皿。
“奇了,這隻畜生竟然替他挨打,難道是這家夥養的不成?”
“管他的呢,一起打死就是了。”
那幾個惡徒竟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竟用起比剛才更大的力氣朝着白狼身上亂棍打去。
卻在下一刻,一道可怕的力量,從白狼的身下傳出。
幾聲慘叫傳出後,小巷之中許久不見動靜。
直到夜深之後,一匹白狼背着一個半死不活的身影來到城門外,将那道身影緩緩放下,自己也趴在地上呼呼喘氣。
“銀瞳,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出現嗎?那幾個人打幾下就過去了,我受得住的,你要是受傷了,那我該怎麼辦……”一道美妙不似凡人之音的嗓音,帶着幾分虛弱之氣,竟從靠在城牆上的身影傳出。
聽那聲音,這人竟然是個女子。
那人顫巍巍擡起雙手,忽然道:“修為又下降了,每次動用靈力,修為都會下降不少,可别還沒見到他就先死了啊。”
她手中忽然多出一枚丹藥,緩緩塞進嘴中。不一會,她的氣色便有了好轉,随後她又取出一枚丹藥,塞進了白狼的口中。
調息一會,她微微合眼道:“連九品丹藥,都隻能治得了**的傷勢了嗎?”
白狼服了丹藥似乎有些好轉,起身來到那人面前,用鼻子輕輕地蹭着她的手。
“幸好一路都有你陪,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走下去呢。銀瞳,若是我走不到相公那裡,待你的十萬年封印解除之後,能不能替我看看他,若是他有困難,便出手幫他一幫。”她用手輕輕撫摸着白狼的額頭道。
白狼看着她,眼中竟流露出複雜的目光。
她忽然有些艱難地站起身,随後理了理氣息,道:“我們繼續出吧。”
白狼卻咬住她的褲腿,似乎在阻止她。
她微微一笑,道:“沒事的了,我現在隻想快點趕路,按這個度,隻怕還得十年才能走到外域呢。”
白狼口中嗚咽幾聲,不斷地搖頭,緊緊咬住她的褲腿。
她無奈地蹲下身子,道:“好了好了先不趕路就是了,不過總得先找個地方洗洗身子吧。”
白狼這才松開了嘴。
月色如同絲綢一樣輕輕在水潭彌漫開,星光在水面映出點點瑩華,如在波紋上跳躍。
她在湖畔卸下滿身泥濘的衣衫,用手輕輕地撩起一弧潭水,将身上的泥濘洗去。
本該白玉無暇的完美**上那大片的淤皿顯得無比礙眼,她從戒指中取出一包藥粉,在淤傷處塗抹,絕美出塵的面容輕顫,似乎在極力忍耐着痛苦。
白狼在她身邊趴着,注視着少女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珍貴的療傷藥擦在身上。
“希望不要留下傷痕,不然他看了一定會問我生了什麼的……”少女有些擔憂地道。
“嗚――”白狼輕輕地出一聲嗚咽,也不知是在向少女傳達着什麼。
少女盈盈一笑,道:“值的……”
她輕輕換上新的衣服,打扮做一個不起眼的小夥,趴在白狼身旁。
“銀瞳,你當初又是為什麼被封印呢……”
“嗚……”
“嘻嘻,你害羞了呢。”
“嗚……”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快些睡會吧,醒來好繼續趕路。”
(二)
翻山涉水千萬裡,前路卻依舊茫茫無盡,十天的時間,她和白狼走了過了一座座城鎮,想了各種方法混上遠行的商隊的車,不惜用瘦弱的身軀背負起不少重擔,才緊趕慢趕走出自己家族的勢力範圍。
因為實在太累,不小心在守夜的時候睡着,被商隊的人趕出了隊伍,她又不得不和白狼孤身上路。
蒼茫無盡的大山阻擋了遠眺的視線,茂密的叢林隻有一條幽暗的小路向着未知的世界蜿蜒。
“怎麼辦,我們好像迷路了。”她皺了皺眉道。
白狼伸出鼻子嗅了嗅,忽然搖了搖頭。
“好奇怪,還有你找不出方向的地方,難道這裡有什麼不一般的嗎?”少女有些好奇地道。
順着小道緩緩向前,在密林之間穿梭了許久,少女已經有些迷茫。
終于在長路的盡頭,一顆百丈高的華蓋大樹下,她看到了一個人影。
巨大的樹木的枝葉如同巨傘撐起,下面一片巨大的空地上隻有并不繁茂的草木。
一張石桌在那片巨大的空間中顯得有些孤單。
但是更孤單的是那個獨坐在樹下的老者。
他一動不動,隻是擡着頭靜靜地看着樹上不知何處。
“你看,那裡,那些小蟲子。”
少女剛剛來到老者身邊,還沒出聲詢問,老者忽然擡起手指向某處。
“那是?”少女啟唇輕呼。
“東溟之畔,有樹蔽天,其名曰無穢,其枝有蟲名曰蒼知。”
“蒼知?”少女喃喃道。
“蒼知隻能以無穢之葉為食,而普天之下,僅此一株無穢之樹,無穢樹之樹葉堅硬難啃,蒼知幼蟲難以啃動其葉,蒼知蟲每逢産卵,必定産下數隻,而每一次必定産出一異卵,其中可孵化異蟲,寄生蒼知樹之上,其身與樹枝融為一體,并且身體漸漸化作葉狀,生長度極快,而其他同時孵化的幼蟲,則以這隻異蟲之軀為食。待到幼蟲成長至可自行啃食樹葉之時,那異蟲會漸漸被無穢樹同化,漸漸死去。”老者平淡地說着,卻讓一旁的少女聽了不禁捂住了嘴。
老者忽然回過頭,目光凝視着裝扮成小夥的少女。那眼睛,仿佛蘊藏着世間一切的智慧。
“那隻異蟲從出生之始,便注定了要為了同胎而生的其他幼蟲而犧牲,甚至以自己的身軀作為食物,給自己的同胞食用。最終失去自己的生命。”老者注視着少女道。
“好可憐……”少女不禁感歎。
“依你看來,這蒼知異蟲,會不會在它生的時候怨恨過蒼天,而在死之前感慨自己命運的悲舛?”老者繼續問道。
少女沉吟不語。
“若是為了其他的生命,或許這個異蟲是有價值的,但是對它來說,一出生便注定了要背負這樣的命運,似乎很不公平。”少女有些猶豫地道。
老者點了點頭,道:“若是有一日,你知道自己注定要為了一個人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你會怎麼想?”
少女道:“若是他是我所愛之人,我無怨無悔,若是……若是我并不愛他,那麼便看他是善是惡,是否值得我用生命去交換他的生命。”
老者聽了,忽然低聲說了一句:“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少女有些疑惑地道:“老爺爺,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是什麼人?你看得出我的僞裝?你……”
那老者忽然笑着擺了擺手,道:“小姑娘好多的問題,讓老人家我腦袋有些漲了。”
“對,對不起。”那少女意識到自己似乎确實有些失禮,趕忙道歉。
老者笑道:“姑娘不必道歉,你我有緣,我可以送你一場造化。”
“造化?”
“不錯,你可以告訴我一個你的願望。隻要不是太過離譜,我便幫你實現。”
“真的?”少女睜大了明亮的雙眸,凝視着這個老者。
“我可從不騙人。”
“那我想……”
……
“丫頭,你的生命,就快要到盡頭了,難道你不想許個讓你恢複的願望嗎?”
那少女忽然搖了搖頭,露出一抹微笑道:“不要。”
老者捋了捋胡須,再次道:“真是個善良的姑娘。你的願望,我會替你實現。”
“老爺爺,你究竟是誰?”少女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我,不過是你夢裡的一個過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