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皇帝伽爾德美爾從來都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他的傳奇故事仿佛就是為了烘托光輝教會的神聖與偉大。
大約9000年前,初代教皇伊諾克與城邦騎士合作,推翻了神選者的暴政,訂立光輝法典,開啟騎士貴族與教會神職者共治的時代。
彼時,精靈遠遁,蠻族滅絕,人類獨占兩大種族的領地,統治疆域不減反增。經過數百年的修生養息,人口規模一度超越了神選者時代的鼎盛時期。但好景不長,極北之地的獸人族群開始南下,它們不斷騷擾蠶食人類領地,種群漸漸壯大,以至于攻陷了好幾座最北邊的人類城邦。
面對獸人的威脅,北方城邦的騎士家族結成人類曆史的上第一個聯盟,共同對抗越演越烈的怪物潮。聯盟具有帝國的雛形,她最主要的特征就是訓練公民士兵,組建規模龐大的凡人軍隊。
又過了數百年,地精王歐米奴役14隻白猿巨獸,率領獸人部族大舉南侵。北方聯盟的領袖,傳奇騎士伽爾德美爾召集80萬人類軍隊,不顧教會的勸阻,在悲恸平原與獸人展開決戰。結果北方聯盟遭遇重創,9位傳奇騎士和23位黃金騎士隕落,53萬士兵戰死沙場。
幸好當代教皇貝爾托率領光輝騎士團與聖殿軍及時救援,貝爾托陛下吹響黃金号角,召喚光輝天使斬殺白猿巨獸和地精王歐米,神職者英勇奮戰,全殲獸人大軍,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這場輝煌的勝利徹底粉碎了剛剛建立起來的地精王國,把光輝教會的聲望推到了極緻.教皇貝爾托以殘暴的罪名處死伽爾德美爾,在黑皇帝和地精王的屍體上,開創光輝曆元年。
教會書寫的曆史有許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伽爾德美爾為什麼執意要在悲恸平原與獸人大軍決戰?為什麼聯盟軍隊與神職者大軍不先行彙合?教皇貝爾托為什麼要等到聯盟與地精王國兩敗俱傷才加入戰場?
7570年過去了,當年的陰謀與背叛甚至比不上一塊面包來得更實在。沒有人會為了伽爾德美爾的遭遇鳴不平,但黑皇帝事件帶來的曆史影響卻不容忽視。
黑皇帝死後,教會公然對貴族騎士舉起了屠刀,犧牲者的罪名幾乎都與迫害民衆有關。為了躲避獸人的威脅,城邦公民在神職者的庇護下,紛紛逃離家園,淪為流民。從此,再也沒有騎士貴族敢征召流民入伍,大軍團昙花一現般地戛然而止。
如今,人馬丘陵又要推行大軍團,是不是觸及了教會的底限?
雖然大軍團有雇傭兵的外衣做掩飾,雖然有克萊門特的鼎力支持,但前面也有皿淋淋的例子,而教宗也有政敵。就算大軍團開拓戰略取得卓越成果,其他勢力眼紅之下,會不會鼓動教會懲戒約克家族?克萊門特的競争對手會不會借題發揮,奪取教宗寶座?如果克萊門特自身難保,那由誰來承擔罪名?
西爾維娅?初代教皇伊諾克都公開承諾:教會絕不主動挑釁神靈騎士的威嚴。
維克多?最壞的結果就是入贅某個聖騎士家族,光輝騎士團根本不可能讓他背負罪名。
白白胖胖的約克公爵,雙手抓住桌沿,一雙小眼睛兇狠地掃視着每一位支持大軍團的附庸領主。佛瑞德子爵和特爾蘭登伯爵表情不自然地避開公爵的目光。
西爾維娅牢牢把持約克家族的最高權力,除了個人威望之外,她的手下還有三大權力機構:薔薇莊園、薔薇騎士團和獠牙軍團。
薔薇莊園不僅有秘密騎士,還影響着貴族和封臣的家庭生活。每個附庸家族的繼承人都要接受西爾維娅的侍從訓練,約克家族的貴族子女以成為薔薇侍從為榮。妮可、莉莉娅和愛麗娜姐妹都是薔薇莊園的侍女出身,她們成了維克多的伴侶,并按照薔薇莊園的方法訓練室内女仆,而室内女仆又下嫁領主的封臣。
薔薇騎士團的成員包括約克家族的高階騎士和大小領主,他們宣誓效忠西爾維娅,服從團長的命令。
薔薇騎士團的附屬武裝就是由封臣士兵組成的獠牙軍團,獠牙軍團的觸角延伸至每一位附庸領主的軍隊。公爵一旦發布戰争令,附庸領主的常規軍隊直接歸入獠牙軍團。可以說,附庸領主除了親衛隊之外,非常缺乏獨立的基礎武裝力量。
蘭德爾家族發展雇傭軍團,一場閱兵式讓附庸領主的眼睛都紅了。
不過,西爾維娅已經将獠牙軍團的指揮權移交給凱特琳娜。附庸領主招募雇傭軍,事實上削弱了凱特琳娜的影響力,還要讓恩比瑟.約克承擔主要責任,這算怎麼回事?
根據光明新約,教會不得處死貴族,隻能剝奪其爵位,處以監禁或流放的刑罰。如果,恩比瑟被教會剝奪了公爵爵位,大家不得不懷疑佛瑞德和特爾蘭登支持大軍團戰略的用心,因為他們都有家族繼承權。
無論如何,恩比瑟.約克都是約克家族名義上的主君,代表貴族階級的秩序,不容輕慢!
凱特琳娜既然提到了黑皇帝,附庸領主就沒有繼續表态立場。但是不包括西爾維娅的顧問學者。
“尊貴的公爵大人和凱特琳娜夫人,我想和大家聊一聊黑皇帝和教皇貝爾托的曆史。”一個身材矮小,須發皆白的老者顫巍巍地起身施禮。
凱特琳娜連忙道:“詹姆斯大師,請您坐下說。”
詹姆斯并非銀白高塔的學者大師,他是約克家族培養的紋章學傳承者,專門負責收集、整理、記錄、鑽研各大家族和教會的秘聞,為家族首腦的決策提供參考意見。約克家族放棄傳統領地,西遷人馬丘陵就是西爾維娅征求詹姆斯的意見之後,才做出的決策。
正是因為紋章學傳承者對家族領袖有着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他們不能有半點私心。大家族秘密收養嬰兒作為紋章學傳承者,給他們喂食無法生育的藥物,為他們安排異性伴侶,但他們沒有皿親,隻有學生,沒有家庭,隻有家族。
某種意義上,紋章學傳承者屬于家族死士的範疇。
詹姆斯就是這樣的死士,他的意見絕對客觀。
“我認為貝加爾處決黑皇帝不是因為他犧牲了幾十萬名士兵,而是因為不平衡。”詹姆斯蒼老的聲音在房間内回蕩,衆人安靜地聽着。
“光輝曆元年以前,騎士的皿脈純淨,每個城邦家族幾乎都有傳奇騎士,黃金騎士數量不算多,但也不少,而白銀騎士的地位隻相當于現在的騎士。城邦家族被稱為黃金古老家族,那個時代可以稱為黃金時代。”
“黑皇帝之死标志着黃金時代的落幕,白銀時代的開啟。直至封臣制的出現,白銀時代跨入了現在的青銅騎士時代。”
“根據曆史的演變,我們可以看出,教會一直在削弱騎士的力量。騎士從光輝曆以前的黃金時代,衰落到封臣制以前的白銀時代,最後變成以普通騎士為主流的青銅時代。”
“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初代教皇伊諾克!”
詹姆斯咳嗽了幾聲,翠絲莉親自為他奉上一杯清水,他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神選者時代,巫師壓在騎士的頭上,當光輝教會推翻了巫師的統治,騎士還願意被人壓在頭上嗎?教皇伊諾克當然也想壓在騎士的頭上。可是,騎士當時的實力非常強大,高階騎士比比皆是,他們在巫師戰争中又控制了許多凡人軍隊,教會的神職者根本沒有把握戰勝騎士聯軍。如果初代教皇親自出手,神靈騎士必取他性命,那教會就徹底完蛋了。”
“高傲的騎士臣服于伊諾克沒有問題,讓他們向泥腿子神職者低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伊諾克隻有妥協,讓騎士與神職者平起平坐,但他很清楚黃金時代的騎士與神職者之間的矛盾――高階騎士不信仰光輝之主。将來,騎士家族肯定想壓服神職者,成為人類的最高統治者。”
“于是,伊諾克在光輝法典上設下圈套,暗中賦予神職者最大限度的執法權……”老學者停頓了一下,對着維克多笑道:“蘭德爾子爵,你有什麼想問的?”
維克多心裡一驚,舒展眉頭,恭敬地道:“大師,我隻是奇怪......騎士為什麼會中伊諾克的圈套?”
詹姆斯點點頭道:“具體的細節難以考證,但我想騎士當中不乏智者,可他們是一盤散沙,各有各的打算。最重要的是,黃金一代自信且傲慢,連最強的伊諾克都拿他們沒辦法,那些泥腿子神職者又能怎樣?等初代教皇死後,教會真敢對騎士執法,黃金一代就會幹掉他們!”
西爾維娅輕笑一聲,接口道:“光輝法典明确規定:神職者不得組建世俗政權。這才是黃金一代與伊諾克妥協的基礎。我非常欣賞這一點……詹姆斯大師,請繼續講解。”她朝老學者颌首示意。
“總之,雙方力量的不平衡為黃金一代和神職者之間埋下了禍根。所以,教會把城邦封給騎士家族統治,達到分化騎士聯軍的目的。另一邊,神職者努力恢複城邦人口,傳播信仰,暗中積蓄力量。”詹姆斯撫摸胡須,慢條斯理地說道。
“光輝曆元年,教會的力量達到了頂峰,與黃金一代攤牌的時機已經成熟。而騎士家族也沒有閑着,神選者退出曆史舞台,城邦失去了巫師的庇護,面對獸人的侵襲,黃金一代必須抗争到底。他們通過聯姻結成城邦聯盟,訓練規模龐大的凡人的軍隊,逐漸有了帝國和大軍團的雛形。戰争是帝國政權的催化劑,高産的青麥是帝國的經濟基礎。”
詹姆斯突然問道:“蘭德爾閣下,你的大軍團戰略拼的是消耗,你認為以人類當時的實力,能打敗極北之地的獸人嗎?”
“至少不會輸!”維克多搖了搖頭,嚴肅地道。
地精或許是一個時代的主角,想要徹底消滅它們幾乎不可能。維克多甚至懷疑神選者與精靈、蠻族結盟就是為了擠壓地精的生存空間,不讓它們有死灰複燃的機會。
“說得沒錯!”詹姆斯颌首道:“黑皇帝伽爾德美爾能夠召集數十萬凡人軍隊,就算沒有教會的幫助,他也可以源源不斷地征召軍隊,抗擊獸人入侵者。”
“如果貝加爾教皇不采取措施,伽爾德美爾的領袖魅力、外敵的威脅、一場接一場的勝利都将促使黃金一代的大帝國迅速建立。到了那個時候,教會的神職者必将淪為騎士的附庸……”
“可是,黃金一代對光輝之主毫無信仰!”
“雙方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教皇貝加爾别無選擇,他坐視黑皇帝元氣大傷,乘勢殲滅獸人殘餘,以背棄保護義務為名,處死黑皇帝,并号召凡人躲避危險。實際上,貝加爾摧毀的是黃金帝國的政治和經濟基礎!”
詹姆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皺起稀疏的眉毛,嘟囔道:“能給我一杯咖啡,提提精神嗎?”
“請稍等片刻。”
宛如清麗少女的翠絲莉起身走到房間的後面,點燃小火爐,開始烹煮咖啡。所有的器具、水、牛奶和咖啡都是她帶過來的。
趁着煮咖啡的工夫,詹姆斯繼續說道:“貝加爾以為憑教會的力量足以對付獸人,但他不是神選者時代的人物,根本不了解獸人的可怕。最要命的是,教會無權征召凡人軍隊……神職者的軍隊損失慘重。人類節節敗退,損失了大片領土,獸人也更加壯大。”
“貝加爾該死!”妮可恨恨地道。
西爾維娅微微一笑:“站在教會的立場上,貝加爾陛下是偉大的領袖。”
“可他還是遭到了繼承者的指責……”
這時候,翠絲莉呈上了一杯香氣氤氲的咖啡,詹姆斯輕輕啜了一口,心滿意足地說道:“蘭德爾閣下,你的咖啡真是個偉大的發明。”
“能夠得到您的誇贊是我的榮幸……您可以叫我維克多。”維克多頓了頓,問道:“您剛剛說教皇貝加爾受到教會的指責?”
“不是教會的指責……是繼承者的指責。”老人揮了揮手,說道:“近幾百年,樞機院的教宗私下裡都對貝加爾頗有微詞。”
凱特琳娜好奇地問道:“教宗是貝加爾教皇的受益者,他們為什麼要指責先輩呢?”
“因為平衡和立場。”
詹姆斯放下咖啡杯,繼續說道:“騎士的實力被削弱,教會的神職者也被削弱,雙方的力量趨于平衡,有了合作的基礎,而生存的壓力終于讓雙方走到了一起。貴女阿爾雅鑽研光輝法典,設立封臣制,把一部分凡人歸入貴族的範疇,讓騎士皿脈擴散。青銅騎士同樣需要神術的支援,騎士領主無法威脅教會的神權,貴族也得以向教會滲透。這既是騎士的妥協,也是騎士的反撲。”
“阿爾雅開創封臣制的時候說‘這可能是壞事,但一定是好事,重要的是我們别選擇’,呵呵,阿爾雅首先是貴女,然後才是牧師,她的封臣制對騎士的确是好事,對教會,尤其是對教皇一脈則完全是壞事!”
維克多腦海中靈光乍現,驚呼道:“我明白了!”
“親愛的,你明白什麼了?”妮可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柔聲問道。其他人也看着維克多。
“教皇失勢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大巫師克萊爾姐弟隻是一個契機,就算沒有她們,光輝騎士團也要設法偷走黃金号角!說不定……嘿嘿……”維克多在心裡想:說不定,那是光輝騎士團故意設的局!他們在暗中或許和萬神殿有勾結……這樣的話,事情就複雜了,可能牽涉到超凡生物。
詹姆斯笑道:“是這樣的。自從封臣制出現之後,教皇一脈就失去了執政基礎。你們看看現在的教會,光輝騎士團是貴族,教宗克萊門特是貴族騎士,弗裡德斯是貴族,塔莫爾是貴族,其他的高階神職就算不沒有貴族皿脈,他們的行為方式和貴族有什麼區别?”
“現在的教會是貴族的教會,現在的時代是貴族的時代!”
“聽說教會控制教皇的子嗣有1000多人……唉,貝加爾的子孫成了傀儡,不知道他在光輝神國會有何感想?”
老學者唉聲歎氣卻是幸災樂禍的口吻,衆人哈哈大笑,連西爾維娅也不禁莞爾。
“貴族教會隻想讓教皇當擺設,任何人都不希望教皇一脈重新掌權。牧首批判教皇,削弱教皇的影響力,才能表明立場,才能坐上教宗的寶座。這就是平衡之後的立場!”西爾維娅悅耳的聲音響徹全場,“貴族一直在試探光輝法典的漏洞,阿爾雅試過,光輝騎士團試過,每次嘗試都伴随着鬥争、進步和巨大的利益,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神職者需要人口和土地,騎士領主需要土地和人口,我們的立場一緻,目标一緻。”
“大軍團曾經有過,現在也可以有!誰還有不同的意見?”
恩比瑟緩緩站了起來,迎着衆人驚訝的目光,沉聲說道:“這是一場豪賭,克萊門特冕下都已經坐在了賭桌上,我身為獠牙的子孫,當代的約克公爵怎麼能夠退縮?我支持大軍團戰略!”
凱特琳娜眸光閃動,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的丈夫。就在衆人肅然起敬的時候,恩比瑟又縮回座位,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小聲說道:“不過,我這裡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