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接到這紙诏書後,穆老夫人第一個坐不住了,她一臉緊張的看着兒子問:“大郎,陛下在這個時候給你下了這樣一紙诏書,莫非是因斛斯政一事心裡對你仍有懷疑?”
“母親,您不用擔心,陛下若真懷疑我與斛斯政有勾結,我是沒有機會走出洛陽的,咱們一家人也沒機會繼續坐在這裡聊天,陛下此舉大概是不能找斛斯政算帳,心裡憋着的一口氣下不去,要從我們這些昔日與他走得近的人身上去去火。“
“隻不過是被貶斥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哪個入仕的人沒有遭過貶斥呢,隻是從洛陽到朱鸢縣路途遙遠,母親年歲大了,不宜長途奔波,兒子日後怕是有一段時間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心頭頗有些愧疚難安。”高士廉按住心頭的澀意,略帶着幾分愧疚之色的看着老母親開口。
“我,我不打緊,隻是你……”穆老夫人聽得心頭一酸,兩行老淚差點又要脫眶而出,她嘴皮子微微顫動,說了半天,卻未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母親,您不用擔心,正如哥哥所說,哪個出仕的人能保證自己的仕途永遠一帆分順呢?遭受貶斥對于為官之人來說實不是什麼稀罕事,以哥哥的為人本事,也許去不了多久,就會調回來,至于家裡的事,哥哥不在家,我會好好幫着大嫂打理的,哥哥亦無須憂心。”高氏見狀不由走到穆母身邊,扶住她的一隻胳膊,輕聲開口道,她此刻亦是滿心酸澀,可聖旨已下,事已成定局,她唯一能做的就好好安撫母親,讓兄長少些牽挂。
“罷了,你也不用勸我了,我都懂,都懂……”穆氏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意示她不必擔心,可說着說着,兩行濁淚仍是不由自主的順着面頰滾了下來,她就這麼一兒一女,自己年歲着實不輕了,兒子這個時候被貶到千裡之外的邊陲小縣,也不知要遭多少苦,受多少罪,日後能不能趕回來為自己送終都兩說,意念一落到這裡,老夫人隻覺心如刀割……
坐在榮馨堂内的其它人,如長孫兄妹,高履行,鮮于氏,以及高士廉的兩個妾室,心裡都很難受,可誰也沒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麼……
從榮馨堂出來,高氏母子幾人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卻被高士廉叫住,長孫無忌停住腳步,轉目朝高士廉望了過來:“舅舅可是有什麼話要交待我們?”高氏,長孫小娘子和長孫無逸亦同時停住了腳步。
“嗯,确有些事需要和你們商量,觀音婢,你和玄同先行離去,我和你母親兄長商量點事。”高士廉點了點頭,随即将目光轉到長孫小娘子和無逸身上,開口道了一句,長孫小娘子輕輕嗯了一聲,并未多問,很快與幼弟一同離去。
“你們跟我到書房來罷。”待長孫小娘子和無逸離去後,高士廉複将目光轉到妹妹和無忌身上,高氏與長孫無忌不知高士廉要與他們說什麼,居然如此慎重,不過他們瞧着高士廉凝重的臉色,并未多問,乖乖随他一同進了書房。
“哥哥,你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吩咐?”進了書房,高氏這才開口問了一句。
“妹妹,我特意叫你們過來,确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們商量,我希望在我離開洛陽之前,把觀音婢嫁到唐國公府去。“高士廉緩緩開口道。
“什麼?觀音婢今年剛滿十二周歲,虛歲也才十三,離及笄還兩年多時間,無忌今年都尚未娶親,這時候如何能讓她出嫁?”高氏聞聲不由大吃一驚。
長孫兄妹去年剛出孝期,而高氏又因自己一家人住在娘家,既便娘家人個個都對自己極好,卻也不太合适讓兒子在高府娶親,她本意是打算待長孫無忌年滿二十,行冠禮的時候就搬出去,到時候再為兒子迎媳婦進門,待兒子成親後,過不了多久閨女也就及笄了,那時候再讓女兒風光出嫁,才是合情合理。
(備注:長孫無忌的親事早在長孫晟過世前就訂下了,高氏手上也不缺錢财,在洛陽除了一棟别莊,數處店面之外,還有一棟不比高府小多少的宅子,之前高士廉之所以把妹妹一家人接回高府住,是擔心外甥尚未成年,頂不住事,他們一家人單住容易受人欺負。)
“妹妹,我懂你的心事,若我仍在洛陽為官,一切按你的心意行事自然無妨,可如今我馬上就要離家,我這一走,家裡老的老,幼的幼,連個能支撐大局的人都沒有,若不讓觀音婢嫁到唐國公府去……”高士廉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看着妹妹開口。
“舅舅,輔機現年已經十九,隻差幾個月就可以行冠禮了,舅舅不在,家裡的事就由我來擔,恕我不能同意将年僅十二歲的妹妹嫁出去為家人換平安。”長孫無忌聽得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出言駁了一句。
“無忌,瞧你說的,你又不是今日才認識舅舅的,你瞧我是那種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就拿外甥女去做利益交換的人麼?“高士廉被長孫無忌這麼一頂撞,先是一愣,緊接着頗有些谛笑皆非朝他看了過去。
“舅舅,我,我沒有這意思……“長孫無忌被問得一怔,旋即想起這些年來舅舅為自己一家人做的一切,一時間不由漲紅了一張俊臉。
“好了,不用向我解釋,你年輕,有傲氣,這很正常,你在同齡人中本就十分出色,整個洛陽城的勳貴子弟中,文韬武略能與超過你的同齡人并不多見,卻因時運之故,至今仍未出仕,這樣的你不接忍受讓幼妹去為自己換取成長空間,我完全能理解。”
“可是無忌你别忘了,所謂小不忍而亂大謀,現在的你,再有才華,無施展空間,也是枉然,就咱們家裡的情況而言,我一走,家裡就隻剩一群老幼婦孺,一旦出什麼事,單憑你一個未出仕的弱冠少年,實在難以支撐大局。”
“最為重要的是,李家二郎君太過出衆,唐國公府如日中天,而咱們家的情況卻日益愈下,若不把握時機,及早将觀音婢嫁到了唐國公府,日後這門親事還靠不靠得住尚兩說。”高士廉微歎了口氣,一臉凝重的看着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