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一見扶蘇就伸出手指虛點着他。扶蘇慚愧地搖頭笑笑,叫了聲“哥”。卻又伸手去按住脖子上的傷口。
蒙恬就知道這是不讓他提了。
“多虧了小寒!這女人,我是服了!”
扶蘇也感慨地“嗯”了一聲。這次,他連頭都不敢動了。
“那個叫張龍的說,她吃了藥才得以脫身……,有這份算計和勇氣的,你我都未必……”
“大将軍,”扶蘇打斷他,“小寒說事情很急,我們得一起回趟鹹陽。”
“嗯――”蒙恬點了點頭。繼承皇位是扶蘇的事,但現在把他也牽扯了進去,他必然要回去亮亮相。何況,這是重新劃分權力的機會呢,豈能錯過!
“那麼,把小寒帶上,她是證人!”
“不行,她病着,很虛弱,得留她在這裡休養!”扶蘇不同意。
“大公子!”蒙恬一把抓住他,逼視着他,“你知道這是多重要的事嗎?你看過那诏書,你不是也确認它是真的嗎?小寒說它是假的,她以生命來維護事實,我們就從情理上來推斷它是假的。你若是回鹹陽,怎麼證明它是假的呢?”
扶蘇語塞。
蒙恬拍拍他的手,鄭重地說:“帶關重大,輕重緩急大公子可一定不能……弄錯呀!”
扶蘇咬着嘴唇猶豫了片刻,最終,他點點頭。卻又被這個動作牽拉了傷口,隻好捂着脖子說:“好吧,那就準備,我去跟她說。”
他說完就轉身出門。
門口站着的親兵叫了聲“大公子“,他也沒有搭理,隻是端着肩膀,表情沉重。
那親兵不禁慨歎。事情的發展簡直就是風雲詭谲。
要說這件事情他絕對算是一個功臣。議事廳裡發生的事他本來不知道,他隻知道上差是來宣布事情,他沒有資格列席,也并不真正關心,他是要去營門口通知一件事情,哪曾想,正遇上奔波而來的小寒一行。
那時,他們正與門口的人交涉,要進去。而營門口的人免不了一番盤問。小寒急了,看到他就叫他,而他并沒有一下子認出她來,因為她太瘦,也太髒了,跟叫花子一樣。
當時小寒急切地問:“宣诏的人來了沒有?”
他說:“來了,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所有在家的将官都進去了。”
小寒問:“大公子呢?”
他說:“在呀,也進去了!”
小寒“啊”地一聲就不再說話,她軟軟地倒在地上。
看看,事情就是這麼湊巧。要不是他緊急送信兒,大公子可就真的抹脖子了,多險呀!
她來的真好,把大将軍也救了!
“劉宣,進來!”裡面的大将軍發話了。
他應了一聲進去。
蒙恬說:“準備東西,去鹹陽!……通知在家的副将到這裡來!”
“是!”
……
營房裡,小寒沉沉地睡着。扶蘇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手,又放下。
她真瘦,也真髒,一身的土味兒和汗味兒。
這一路,從沙丘到膚施,硬是在馬背上過來的。那個張龍講,他們把她綁在人的身上才到了這裡,有的地方,隻好背着她。
她是拿她的命來救他!
扶蘇大滴的淚水掉了下來,滴在小寒的手上。
得知父皇駕崩他震驚多于難過,看到小寒這樣拼命,他卻真的不能自已。
他應該拿他的命來回報她的!
“扶蘇,你哭了!你壞,你讓我睡不踏實!”小寒輕笑着責備了一句。
“你心裡惦記事情,睡不踏實吧?”他也故作輕松。
“哪有?剩下的是你的事情,男人沖上去,女人退下來,我隻要等着就好了!”
扶蘇不禁苦笑,她都這樣說了,還讓他怎麼開口呢?
“小寒,起來洗洗,太髒了,我都沒法抱抱!”他把她扶了起來。
小寒應聲抱怨:“我也知道太髒了,我都想把自己扔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親熱低切,就如一般夫妻一樣。
扶蘇幫小寒脫光,小心地把她抱到桶裡,小寒發出幸福的嘤咛。
“扶蘇,真舒服!”
“嗯,以後,扶蘇會經常幫你搓澡。來,我們先洗頭發!”
小寒聽話地配合他。
洗着洗着,扶蘇不禁淚流滿面。
小寒太瘦了,他手底下是一條一條的肋骨!她吃了多少苦!
“不許哭,你是男人!”小寒伸出濕手給他抹眼淚。然而,她自己的眼圈也是紅的。
扶蘇一把把她抱在懷裡。他的心疼得厲害。
“好吧,想哭就哭吧!”小寒隻好讓他抱,看到他脖子上的傷,她有意識地躲着,怕沾了水。
心裡仍是不舒服。
隻要這傷存在,它就提示她,這是個曾經自殺的男人,他用自殺來表達自己的不容置疑或不可踐踏。
可是,人活着,就真得不能讓别人置疑一下嗎?
……
草草地洗完,兩個人都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扶蘇抱着小寒。
她弓着腰,像一隻小蝦米,沉沉欲睡。
現在,扶蘇覺得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兒,她瘦得不再有充盈滿懷的感覺,她隻是讓他痛惜。
他艱難地開口:“小寒,蒙恬說,我們需要一起趕回鹹陽。……我知道你需要養着,可是,到時可能需要一個證人……,最好還是不要兵戎相見,那樣,動靜太大了……”
“小寒,你在聽我說嗎?……時間不多了!”
“小寒!”
“不要說了”小寒平靜地打斷他,“我聽到了。讓我睡!車子準備好了,抱我上去就好!”
扶蘇聽出了小寒的怨氣,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給小寒蓋了蓋。
他也好想這麼安穩地抱着她睡一會兒,可是,能嗎?
……
…….
午後時分,車馬就都準備好了。
蒙恬走到王離面前,坦率地說:“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王将軍知道了。蒙恬要回鹹陽處理事情,可能還要平亂,……這種事情,不到萬般無奈,實是不想!……這裡是大秦邊塞,鹹陽的北大門,蒙恬走後,邊防安全以及大營事務就拜托給将軍了!”
說完,他對着幾位副抱了抱拳,行了個軍中之禮。
王離深吸了口氣,爽快地說:“放心走吧,王離和幾位将軍必當像從前一樣盡心竭力!”
蒙恬欣慰地點了點頭。
扭頭看,扶蘇正小心地把小寒抱了出來,放在車上,她小小的,弱弱的,像個嬰兒。他不由又是一陣感慨,這女人,她身體裡哪來那麼大的爆發力!
一個軍士蹬蹬蹬跑了過來,撲通跪下。
“公子,不能讓小寒姑娘再趕路了!她是病人!”
說話的,正是陪小寒一路奔波而來的小山子。他仰着頭,乞求地望着扶蘇。
“你――起來!路上扶蘇會盡力照料好她的!”扶蘇端着肩膀。
“公子!她真的不能再颠簸了,讓她好好地養着吧!”小山子把頭嗑得砰砰響。
好多人都看了過來,扶蘇有些惱羞。
“你起來,這是你該插手的事嗎?”他不能低頭,隻好耷拉着眼皮。
“公子,她是病人!”小山子隻是執着地懇求。
小寒隻好又從車裡爬出來。“小山子,起來,快起來!”她要跳下車去扶他。
扶蘇伸手阻止。
小寒隻得探着身子好言寬慰:“小山子,沒事,現在條件好多了,可以躺着,不用為吃的發愁,也不用擔心公子有事,你起來,啊?我們一起回鹹陽!”
小山子隻是紅着眼圈,跪着不起。
張龍過來,一把把他拽了起來。他大聲呵斥他:“走!”還幅度很大地踹了他一腳。
小山子低着頭走了,他勾着背,聳動着肩膀,像個孤獨的孩子。
扶蘇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轉向蒙恬。
“走吧!”
蒙恬跨上馬,對着後邊的車馬沉穩地掃視了一眼,一揮手,下達命令:“出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