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寒在謀劃釜底抽薪、平穩過渡的時候,東郡那塊大隕石迎來了它的新一批訪客。
蒙毅的得力手下夏枯草從馬上跳下來,冷冷地看了眼這片最近才熱鬧起來的河灘。河灘上已經等候了一大夥人,都是濮陽當地的縣令、遊徼、有秩、啬夫,以及三老、亭長和裡典。
和夏枯草一同前來的是廷尉署的署官柯隸嚴、還有精通天象的博士羅望北,夏枯草的作用就是觀察各級官吏言行,盡到監察的職能。當然,東郡郡守同時監察東郡地方官吏,他的到來,就是要表示鹹陽對這件事情的關切。禦史大夫蒙毅說,要借天降巨石的事情敲打一下各基層官吏,鄉下出了這麼一件禍亂人心的事情,他們都是有責任的。
專業的事情留給專業的人辦,夏枯草看了眼羅望北和柯隸嚴便退到旁邊不說話了。他是幹什麼的,大家都知道,他隻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羅望北鄭重地走到那塊巨石跟前,仔細打量。巨石陷進土裡不知有多深,單隻地上的部分也有成年人一個臂展的高度,若雙手環抱的話,兩手合攏是不可能的,得再補上一個人一臂的長度。看那石質,和以前見過的隕石倒是相像的,有的地方光滑,有的地方坑窪,總體上烏黑锃亮,間或有一些灰白色的花紋。仔細看,所謂“始皇帝死而地分”就是灰白色花紋在人的頭腦裡拼湊出的字樣。
如果不識了,它也隻是花紋!
看完了,他上手推了推,這石頭太沉,推是推不動的。他回頭看了看柯隸嚴。柯隸嚴沉着臉走過來。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種嗎?”
羅望北點點頭,既然下面一層層地報上去,就不可能假報,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在這麼嚴重的事情上開玩笑。“掉倒是掉下來的,就不知這花紋……”說到這裡,他就不說了。雖然他略有估摸,但那不是他的專業。
柯隸嚴會意。蹲下來仔細查看。他聽說過這種石頭是極堅硬的。想在這上面刻字極難,但要是想在坑窪處拼個似是而非的圖形出來應該也不是多難。他上手一塊一塊地試着摳,摳不動。就從腰上拿出把短劍來。從上到下,凡灰白色的地方,一點一點地往下鑿,不厭其煩。
這動作吓得濮陽地方的有秩、薔夫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要是查出問題來,他們肯定是有責任的。
“啪”。一小塊灰色的石頭掉了下來,附近看清楚的人吓了一跳。柯隸嚴停下動作,起身看了眼羅望北。羅望北會意,俯身把小石塊撿起來。上手掂了掂,嘴角一扯,笑了。他把兩隻手的手指合上,使勁一搓一擰。那石頭竟然化成粉末,當着衆人的面兒就飄散了。
地方小吏的臉都要綠了。
夏枯草露出譏諷的笑。
柯隸嚴并沒有停,他繼續蹲下,鑿一下,剜一下,這動作持續了有半個時辰,終于,不再做同樣的事情了。
他直起身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掃視圍觀的當地官吏,大聲地說了句:“把當地能找得到的銅鐵匠、石匠都找過來,一個都不能少!另外,把附近村子裡的人也叫到這裡來,柯某要找到那第一個發現奇石的人。”
有秩和薔夫等人趕忙應承,分頭行動。
遊徼和亭長也知道他們的任務來了――維持秩序、捉拿緝捕可疑分子。
看着鹹陽來的人一個命令就使喚得當地官吏團團轉,郡丞劉永有些不滿地咳嗽了一聲。作為東郡的二号人物,他也是響當當的地方大員,這事兒,怎麼也得他來指派吧!
這聲咳嗽招得夏枯草向劉永那邊瞟了一眼。他對這人的看法昨天就有了。出了事不是及時應對,而是拖着。拖了兩天,才帶他們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河灘。要說剛才柯隸嚴那查案方法難嗎?隻要不是傻子都可以上手試試吧,怎麼能任由謠言像蒲公英一樣随風擴散呢?
一會兒功夫,拉拉雜雜地,河灘上的人越聚越多。夏枯草幹脆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這河灘最近來得人多,草都要踩得不長了。可見,他們沒來之前,這裡是怎樣一番“盛況”!
有遊徼和亭長在,百姓們很快就安靜了。
夏枯草看着柯隸嚴和羅望北重複剛才的表演。看得懂的百姓“哦、哦“地出聲,看不懂的百姓傻傻地瞧熱鬧。
“看明白了嗎?有的是能敲下來的,有的是敲不下來的,能敲下來的就是後來添補上去的。這說明了什麼呢?”柯隸嚴一邊演示一邊說。
人群裡沒人回應。剛才那“哦、哦”出聲的,他們已經表示過了。
“要不,咱們找個人上手試試!”說着,柯隸嚴就順手指了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
那漢子縮了一下,看看四周注視着的人,遲疑着走上前來。他從地上撿了塊鵝卵石,對着那灰白色的地方,也“咔咔咔……”地一下一下往下鑿。
夏枯草嘲諷地望着劉永,按說教育鄉民的事兒,他應該主持,怎麼就能袖手旁觀呢?這個柯隸嚴也是,你一個管刑偵的把什麼都做了,别人還做啥?
……
……
接下來的日子,濮陽的風向漸漸有了變化。以前那麼傳,現在這麼傳。
有說那石頭是假的,是人在故意搗亂,根本不是天意。
有說是天意,但是那些人賊膽大,敢用刀子和石頭來對抗天意,接下來,還不知道上開要降下多大的災難給人間。
更多的人說,管住自己的嘴,别糊裡糊塗得就把自己送進去!
有個石匠跑了,他的家人被帶走了。相應的,村子裡的裡典和伍老也跟着倒黴。
全縣的三老都在忙着教育鄉民。遊徼則在四處打探、準備拿人。
……
橫陽君韓成一個人孤憐憐地守在家裡,哪裡也不敢去。有人要見,也被他稱病打發走了。
不過,最近來見他的人也确實少了。
前些日子,總有人上門來,要把他推為韓國新君。他們說,您不能辱沒了祖宗的聲望,要勇于擔當!他們說的時候,弄得他熱皿沸騰,可他們一走,他就反複掂量。掂量來掂量去,他覺得還不是時候。現在強秦勢力太大,他手裡沒錢、沒人,隻剩下一個皿統正宗。可要說皿統正宗,還另有他人,他不相信那些撺掇他的人就隻認準他一個。
而且,他不能想起過去發生的事情。
曾經在新鄭,他們準備了那麼長時間,可最後還是被強秦撲滅,人家用的是平定叛亂的名頭,而那些死去的人臨死想的都是光複故國。
要不是他們蠢動,可能韓王安,他的父親都不會被處死。本來秦滅韓國以後,他被軟禁在陳縣,雖然屈辱,但人還活着,讓他們這麼一鬧,為了根除禍患,父親就被處死了。
現在來撺掇他,這讓他怎麼能輕易下定決心?
好歹他現在是活着的。
這幾天風聲這麼緊,他生怕最後查查查,查到他的頭上來。石頭那件事,他聽說過,但他沒表态。他們說,橫陽君,既然你下不了決心,認為條件不成熟,那我們就把條件準備成熟。你就瞧好吧,到時候你配合我們就行了。咱韓國,終究是要回到獨自為政的時代的,我們眼裡隻有一個韓國,沒有始皇!
他們剛勇義憤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回響………
“公子,外面來人了,問您在不在?”老仆人探頭問了一句。
韓成打了一個激靈,虛弱地問:“是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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