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的禮物最終沒送出去,胡家不收。
怕木木不舒服,胡老父子笑呵呵地說:隻等西施一句話的事兒,你先别急。如果她樂意,老頭子我送你們多少皮袍子都行。今天要是收了你這皮袍子,西施回來,老頭子我就沒有好日子過喽!”
木木隻好紅着臉把袍子抱到車上。
胡家父子送到門外,扶蘇站住,看着胡七,貌似無意地說:“聽小寒說,胡東家跑的是祁連山那邊的商路。春天走,這麼快就回來了?”
胡七心裡有些酸楚,小寒什麼話都跟他說,這都親近到什麼份兒上了?
他調整了下情緒說:“也趕巧了,胡七昨日才回來,路途長,但事情辦得順利,回來得就快。”
“哦!那邊的人好打交道嗎?”
胡七說:“牧民嘛,人比較簡單,隻要實實在在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打交道的。性子呢,比匈奴人平和,也沒那麼霸道,倒沒聽說怎麼搶啊殺啊的。”
“這條線跑熟了?”
“嗯,跑了好幾年,很熟了。”
“最遠到過哪兒?”
胡七深看了扶蘇一眼,大公子問得這麼細幹什麼?
他想想說:“也沒有走得太遠,至焉支山便不走了,那裡草場好,換到了東西就回來,再往西也有人,就是條件太差,就不再往西走了。”
扶蘇點點頭,看來以後真的得跟他們合作呢!起碼他們情況熟悉,比自己兩眼一摸黑的強。
木木趕着車一言不發,扶蘇拍拍他,今天,對木木真是特别的一天。
“大公子,我沒事的。贅婿不過是個說法,我不在乎的。”
扶蘇點點頭,說:“我知道,自己人,沒人會看不起你!”
“嗯。其實我從小就是家奴,已經習慣了被人賤看。隻不過跟了公子,運氣好,您真的相信我,疼我。我挺知足的!”
扶蘇又拍拍他,什麼都不說了。他和木木在一起的時間比兒子和女兒都多。感情真的是和時間有關的東西。
“我們去小寒姐老去的陶器店吧,快過年了,看看他們這邊陶瓷生産的情況。”
“嗯。”
“呆會兒你要去看看西施嗎?”
“不去了。回了家她家人會跟她說。現在看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呵呵,你倒是沉得住氣!”
“沉不住怎麼辦?現在是我求着人家,不是人家求着我。”
扶蘇哈哈大笑,“木木,我覺得你忽然長大了!”
“我早就長大了,是大公子一直把我小孩子看!”
“好,那我以後不踢你了。你都要娶媳婦的人了,我怎麼能再踢你呢?”
“沒事兒,背着人想踢還可以踢,當着西施留點面子就行。”
“哈哈哈……”
應人一看門口停下的馬車,就知道來的人是誰。是那個搶了他家兒媳婦的大公子。
已缺沒着落,他這口氣就老不順。
但不順也得憋着,誰讓人家有個好爹!
大公子滿面春風地進來,“應人師傅,忙着呢?”
應人忙鞠躬,不順歸不順,大公子這人待人處事還是沒得說。
“已缺少東在嗎?”
“在,我給您叫他。您先進來歇會兒。”應人一邊招呼,一邊就轉身向裡“已缺、已缺”地喊。
已缺出來,手裡拿了卷竹簡。一看是大公子,先一怔,趕緊鞠躬。
“大公子回來了!”
“呵,已缺少東在用功?”
“用什麼功,就是在整理燒窯的記錄。”
“來,我看看。”
已缺就把竹簡遞過來。
扶蘇簡單地浏覽了一遍,心中暗自點頭。小寒推薦的人真是不錯,這般嚴謹細緻、這般專注投入。要是每一個人都像已缺這樣,那什麼事情都不用發愁了。
他合上竹簡,問:“我剛回來,不知道最近幾個窯的情況,你簡單說說。”
“好,大公子随我來。”
已缺帶路,大家進了裡邊的收藏室。
這屋子以前是堆材料的,已缺把它清理了出來,重新歸置。竹簡記錄的窯溫、釉料、塑形等材料都和燒成的樣品歸于一處,外人進來,粗看上去不知究竟,細一琢磨就感覺大有乾坤。
已缺逐一說明,既細緻又有趣,讓人感覺他樂在其中。連扶蘇這種外行都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
扶蘇越發感覺已缺是個人才。
已缺說:“總之,這段時間,咱們這一行的進步不小,以前要是行走,現在就是奔跑。這全都是小寒姑娘的主意。要不是她,我們每天還得燒那麼沉悶的東西。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燒的那些東西真是難看。”
“哈哈哈……”扶蘇仰頭大笑,誇獎小寒,他與有榮焉。
“而且,大家的腦子好像都活了,各家都争着搶着試一試,也不怕一窯燒壞了虧了錢,您瞧,就這麼試着試着,就燒出精品來了。”
說着,已缺愛惜地撫摸着手邊的大缸,它色彩凝重而不僵直,是沉澱的暗紫色,沒有輕淺的浮光。
扶蘇也上手去摸,确實是好東西。
就是那山上放了億萬年的土石,經人手這麼一塑,就顯出了不同的氣質樣貌,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還有神奇的小寒,什麼時候都是“我想試一試,讓我來試試看”,結果,試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他真想現在就抱抱她,說:“你看,你做成了!”
小寒肯定在他懷裡嗚哇亂叫:“放我下來,你個壞人!”
……
木木在旁邊一看那陶醉的眼神,上翹的嘴角,就知道大公子神遊上郡了,他看了看已缺,已缺笑眯眯地等着,看來,已缺也是知道的。
唉,我對西施也沒這樣啊!我這都豁出去要當贅婿了……
好一會兒,扶蘇才自覺,他掩飾着說:“這東西真好,已缺,這瓷器賣不賣?”
已缺一怔,這是說哪件呢?
木木趕緊給他個眼神。
已缺就說:“這裡面的東西就是樣本收藏,大公子看上了哪件,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
木木無奈了,真是個呆子,還要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
扶蘇也是一樂,這已缺根本不是個生意人,簡單得可愛,但也專注得讓人尊重。
他說:“這幾天我給你們争取點訂單,大家賣了東西過個好年!另外,木木,你看咱們府上還缺什麼,從少東作坊裡訂幾樣。”
“哎,好嘞!”木木應下。
“還有,過幾天你的事兒要是準了,你想孝敬你老丈人家一些陶瓷,就從這兒訂一些,走我們府裡的帳就行。”
“哎,好嘞!”木木更開心。怎麼說也是快要有家的人了,就是高興!
已缺也高興,大公子一出手,差不多店裡半年的吃的就有了。
從已缺那裡出來,扶蘇看看木木,“要不,我們還是去一趟小寒姐的藝術品店吧?”
木木一聽,心突突地跳。西施那小模樣這就要出現在眼前了?
扶蘇上手就彈,“哎,趕車去!”
“哦,哦,哦!”再不趕,腳就上來了。從小就是這樣!
西施正嘟着嘴巴,不過這次是真頭疼。
開了這麼久的藝術品店,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客人。她反複說這漆盒爆皮是因為保養的問題,不是産品的質量問題,那人就是不依。
也不知道這女人是聽不懂話,還是鐵了心找茬兒?
該說的話已經說了三遍,她實在是不想再說了,幹脆坐下來不理她。
今天韓三春家裡有點事,走得早,要不也不至于讓她一個人面對“強敵”。她現在才覺得人應該厲害點,遇到不講理的哪怕是高聲大嗓地嚷嚷,也能增添些氣勢。想起小寒姐,不想說理的時候掄棍子就上,那才叫一個解氣。
可是這些手段她不是不會,就是不敢,就隻能在這裡受這窩囊氣。
“退錢退貨,快點!要不我就一直在這裡呆着,讓大家看看你們是家什麼店!哼,光知道賣得貴,可這是什麼玩藝兒呢……”
“退錢退貨!快快快,你倒是坐着,讓老娘我站半天,有你們這麼對待客人的嗎”
“退錢退貨!要不我就叫我哥哥來砸了你家的招牌!”
……
西施真是無奈了,這女人在這兒糾纏了半天,弄得别的客人也沒了興緻,草草看看就走了。今天的買賣全讓她一個人攪和黃了。
而且這女人挺讓她害怕的。她說話的時候一個勁用指頭點點點,恨不得戳到她臉上來,那女人還比她高、比她壯,萬一她瘋勁兒上來,她就得吃眼前虧。
西施摸了摸桌子下邊,那裡有小寒姐常用的尺子和做蠟染的銅刀,她想萬一這女人撒潑,她手邊還能抓到個東西。
銅刀握在手裡涼涼的,讓她心裡有了些依靠。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這是?啊?”木木從外面進來,聲兒拉得長長的,很有氣勢。
扶蘇閃在一邊,看他給西施出頭。
“告訴你,我都在外面聽半天了。買得起買不起啊,買完了東西還管你一輩子啊!是不是吃壞了肚子還得把種地的抓來問罪?有你這麼幹事兒的嗎?看你也算體面人家出身,你這麼嚷嚷還要不要那啥了?姑娘我問問,你嫁人沒,要不要到大街上嚷嚷去?你嚷嚷大半天,保管全鹹陽的男人都認識你了,從此姑娘你就成了鹹陽一枝著名的花,那個啥,那個喇叭花!”
西施一聽就笑了,敢情吵架也可以吵得這麼有趣。
“我說西施姑娘,咱們這藝術品店不能光顧着悶頭做生意,也得挑挑客人了吧?有的人她怎麼都不藝術,你把那好好的東西賣給她,那不明珠暗投,糟蹋東西嗎?拉低了咱這店的品味,以後什麼高貴客人還跟咱做生意呀?啊?”
西施一個勁兒地點頭,這木木平時看着賊頭賊腦的,今天這話說得太到位了!
那鬧事的忍不住了,“喂,你是誰呀?有你什麼事嗎?你吃飽了撐的呀!一會兒我哥哥來了小心他揍你!”
看她那張揚的指頭,木木就生氣,一扭臉,他一把扒拉開那女人的胳膊,斜瞅了她一眼,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誰?讓你記住了,我跟她一家人,你欺負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