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月高懸。
夏雲雙手抱頭躺在草地上,遙望着遠處的星辰,嘴裡嚼動着細長的青色草根,稚嫩的小臉上一絲興奮難以掩飾。
“明天就是學院的月假了,不知道這段時間母親和青兒過得怎樣。”
将口中的青草根吐出,夏雲坐起身來,内心的激動讓他臉上的興奮更加濃郁幾分,雖說在學院也沒呆上幾天,但此刻還真是有些想家了。不過很快,他的這絲激動便在一聲歎息中悄然消失。
家,他還有家嗎?
對着天空,夏雲憤怒的打出幾拳,一番發洩之後,再次癱倒在草地上,急促的呼吸聲随着他起伏的兇膛斷斷續續的響起,在這安靜的世界,仿佛被放大了數倍。
這時,一道清幽的身影突然緩緩朝他走來。
夏雲一愣,目光投射而去,心中又是一陣漣漪,這樣淡雅的身形,除了李雪,學院之中别無他人。
“她是來找我的嗎?”
收回目光,夏雲自嘲起來:“她怎麼會找我?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李雪走到夏雲身旁坐下,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高空殘缺的月亮之上,深邃的雙眸,倒映着聖潔的月光,仿佛明珠一般熠熠生輝,突然一聲歎息從她的鼻尖輕輕發出,這處空間的溫度随着她的歎息聲滑落不少。
少女面色平靜,柔弱的身形在冷風中搖曳,她一身白裙,咧咧作響的裙角随風拂動,如遺世獨立的仙子不染塵嚣,柔弱的身形桀骜的如同磐石一般,不可動搖。
少女那一聲夾雜着冰冷的歎息聲觸動着夏雲的心靈,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在一番努力之後沒有任何效果,他轉過頭凝望着少女古井不波的傾城容顔,心中頓時升起一絲疑惑,這個平日将自己與世隔絕的女子,為何今日會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飾的釋放着自己的情緒。
難道是因為二人有着相似的經曆?
夏雲無奈的笑了笑,如今二人雖然都已經完美逆襲,但傷痛過後那顆已經傷痕累累的心卻再也無法痊愈。他甚至可以想像,李雪獨處在冰冷黑暗的角落裡無聲哭泣的情景。
夏雲對她的感覺是複雜的,既沒有恨,也沒有愛,隻是有一種若即若離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可是不知為何,就是這種微妙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仿佛片刻之間就要将那傾城容顔深深刻印在自己腦海之中一般。
片刻的沉寂讓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尴尬,夏雲不想在這個女子面前表露自己的多愁善感,他轉過頭去,試圖讓自己處在另一個世界。
于是氛圍一度陷入死寂。
少女平靜的凝望着遠方,許久之後,她卻突然轉過頭,率先打破沉寂的局面,道:“我其實是李成的女兒,也就是那位曾經和你有過婚姻的李家之女。”
夏雲一愣,沒想到李雪會主動挑明身份:“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
李雪點了點頭,道:“在華府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隻不過……”少女欲言又止,她轉過頭再次将目光移向遠方,道:“你一定很恨我吧!”
夏雲失笑道:“也談不上恨吧!”
李雪平靜的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李家為何要退掉這門婚事?”
夏雲沉默了片刻,徐徐道:“應該是由于我身體上的原因吧!我在夏家都這般不受待見,如果真要過繼李家,情況可能更糟糕,李家現在雖然沒落,但曾經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家族,自然不願接受我這樣一個先天沒有武魂的廢物,而且那時候你已經進入青陵學院,轉瞬之間成為蕭允神醫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又怎麼會看上我這個廢柴,之前我們還算是門當戶對,可是後來你成了天之嬌女,而我終究無法擺脫廢物的名号。”
“對不起。”如同天籁一般的聲音帶着輕微的顫抖響起,整個世界仿佛都跟着顫抖起來。
夏雲一愣,當即道:“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李雪深吸了口氣,道:“那時候家族迫于夏正然的威迫,所以不得不答應這門婚事,但後來一次偶然中,我遇見了師傅,他不僅治好了我的啞疾,還有意收我為徒,他見我的第一面,便鄭重的告訴我,人的一生有許多的轉折點,隻有将這些轉折點緊緊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更好的把握以後的人生,所以婚約一事,完全是我的主意,跟我父親無關,日後你若要尋仇,便可大大方方的找我,我願一力承擔。”
夏雲笑道:“這件事情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那樣做,我和你有着相似的經曆,雖然現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我對你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的敵意,也就談不上要對李家怎麼樣。”
“真的嗎?”聽到這樣的消息,李雪很是開心,仿佛壓抑在她心中許久的愧疚煙消雲散了一般:“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聞言,夏雲沉默片刻:三年之後如果帶着李雪殺回夏家,夏正然那張老臉一定無比精彩。
“三年之後還真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不過現在暫時保密,我們可說好了,到時候若是請你不動的話,我可會翻臉不認人的,以我華慈老哥的實力,可不是開玩笑的,分分鐘就能讓新月國顫抖。”
李雪噗嗤一笑,道:“殺人放火的事情就不要找我了。”
“放心,不會讓你做那些皿腥的事情,你隻需要跟我合力上演一出好戲就成!”夏雲突然陷入聯想之中,仿佛此刻,夏正然已經被他打得趴在地上。
李雪腦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猜想到某件事情,道:“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義不容辭。”
“擊掌為誓。”夏雲坐起身來伸出手掌,跟個六七歲的小孩似的。
李雪一愣,旋即将手迎了上去,二人對視,然後都是有些臉紅起來。
似乎過往所有的愁怨都在這一刻化解,沉封在陰暗的兩顆心靈,此刻豁然開朗。
解開了心結,二人如釋大放,紛紛抱頭躺在地上遙望着遠處天際的星辰,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躺着。
夜色越來越深,沉寂的世界沒有任何聲響,就連那輕微的風聲都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兩顆心靈,此刻似乎融化在了一起。
月光輕灑,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突然不知是誰率先打破了沉寂,從剛開始的一兩句交談,到後面的一發不可收拾,仿佛許久不見的朋友,突然見面有着數不盡的話語一般。
時間在兩人的交談中流逝,誰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夜已深沉。
……
朝陽初升,新的一天拉開序幕。
夏雲側身看着眼前少女,恍如作夢一般!
他和她竟然長話深談了一整夜!
實在是不可思議!
夏雲脫下外套小心的披在李雪身上,他凝望着這位傾城的少女。
昨夜兩人交心的交談讓夏雲頗有感觸,對于這個女子有着頗多同情,他雖然沒有武魂,卻還可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可是她呢?作為李家唯一的傳人,從小就肩負着家族的榮辱興衰。可是自小的啞疾,讓這個妙齡女子不得不壓抑少女的天性,将自己置于陰暗的角落,一晃就是十數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身心卻早已傷痕累累。
此刻,夏雲的感覺是複雜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如今二人雖化解了仇怨,但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似首那段錯失的緣分,早已在那張白紙黑字上給出了結局,即便是昨夜敞開心扉的暢談,也隻不過是為這段從未有過的開始劃上完美的句号。
李雪将來作為一族的領袖,将終身為李家的繁榮複興前仆後繼!而夏雲日後也将成為一族族長。二人不會再有任何交集,她不可能作嫁上門,他也不可能再度過繼。上天仿佛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于是在這段緣份剛剛開始萌牙的時候,便已将其扼殺!
收斂心中的情感,夏雲無奈一笑,這是第一個讓他真正動心的女子,即便是青兒,也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感覺。
可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這注定是個無果的結局,那麼就讓這個開始變成永恒的結束吧!
……
“你這樣盯着我做什麼?”李雪突然睜開眼睛,看見夏雲正傻傻的看着自己,臉色不由得一紅。
夏雲不好意思的笑道:“你睡覺的樣子平靜的像個嬰兒一般,跟你平常冰冷的模樣完全不同。”
李雪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披着一件男性的衣服,臉上的紅蘊更加濃郁幾分,還是第一次和男子這般近距離接觸。
突然她似乎又意識到什麼,臉上那一絲驚恐毫無掩飾的落在夏雲眼中:“天呐,我們竟然整整交談了一個晚上。”
李雪的驚訝讓夏雲苦笑了起來,他何曾不感到驚訝,這樣兩個最沒有可能的人,竟然……
李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坦露過心事,可是卻在這個隻見過幾面的男子面前全盤托出,她疑惑道:“難道…我對眼前這個男人動心了嗎?不,這絕然不可能。”
将衣服遞給夏雲,李雪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輕聲道了聲謝謝後,冰冷的一面再度回歸,“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李家去了。”說完掉頭大步離去。
“為何我的心跳得如此之快,為何我的腦袋裡都是他的身影,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難道是因為那一次不經意的牽手?”李雪久久不能平靜的心情讓她腳下的步伐越加的快了起來。
望着遠方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的少女身影,夏雲無奈的歎了口氣,這才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