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廚房裡想了想,拉萊耶還真沒辦法快速熬魚湯,隻能按部就班先煎魚再澆上水燒開,就蓋上蓋子,把火調小些慢慢熬起來。
幾個大嬸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半天,才放心地離開。
沒想到這個小漁村的人情味還蠻足的。
幾個小時之後,拉萊耶才端着魚湯進廳堂。
“哦哦哦,來了來了。”化野一疊聲地跑過來接過魚湯,蹲到一邊去過濾。
“怎麼這麼慢?”銀古已經把各種盆盆罐罐收了起來,閑着坐在一邊。
“這可跟熬藥一樣,得看火候的啊……”拉萊耶聳聳肩:“話說醫生在幹啥?”
“她現在腸胃一絲肉都吸收不了,得喝純流質,醫生把魚肉濾出來,省得給她腸胃增加負擔。”
“噢~”
雖然現在少女已經度過危險期,不需要幾個大嬸接着陪護了。但銀古依然沒讓她們走。他的意思是要一直到少女能下地走路之前,都讓大嬸來陪着,讓她們實打實地見證少女是個普通人這個事實。
當然,另外比較現實的原因就是,這屋子裡住的全是大老爺們,伺候一位少女,需要避諱的東西太多,還是由大嬸照顧起居比較合适。
“接下來,就沒我們什麼事了。”銀時背起木箱,向化野說:“我們走了哈,過段時間再來拜訪,這位少女就拜托你們讓她在這裡落戶吧。”
化野把濾過的魚湯交給一個大嬸,趕忙撲過來:“千萬要想辦法把那個草葉給我定型啊!千萬千萬!”
“好好好,你放手啊!煩不煩!”銀古咬着牙把醫生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自己袖子上掰開:“成功的話自然會給你,慌啥!喂!拉萊耶,走了!”
畢竟救的不是漁村裡的住民,也就沒有人來跟他們千恩萬謝,連醫生都沒有出門相送。銀古帶着拉萊耶靜靜地離開海邊,走進山裡。
“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我一位好友那邊,她的身份相當特殊,可以算是我們所有蟲師尊敬的長老一樣的人物。前幾天她給我寫了信,說讓我去她那邊,有事情要和我商量。之前我也有許多事情得益于她,自然不能不去。要不是這次救人如救火,我應該已經在去她家的路上了。”銀古說起他朋友,露在劉海外的翠綠的眼睛閃閃發亮。
“噢,對了,你去那邊對你也有很大好處,那邊有個巨大的圖書館,記載着大量和蟲相關的資料。你可以先在裡面好好學習一下知識。嗯,在此之前……”銀古反手從木箱裡掏出一個卷軸遞給拉萊耶:“這是我自己做的記錄,你先好好看,記住,背熟。以後你也要記得将你自己經曆過的案例整理成文,蟲師的知識就是這麼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拉萊耶小心地解開卷軸,邊走邊看。他雖然沒有管理局的設備加護,但身體性能遠優于常人,一心二用不在話下。銀古看他動作靈活,也沒多說什麼。
這個世界長距離的遷徙,一般隻能靠雙腳步行。像蟲師這樣的低收入不穩定的職業,更是不可能有多少錢改善遷徙的條件。所幸銀古早已經習慣步行,拉萊耶體力充沛,倒沒什麼怨言。
旅途之中也有着很多故事和傳聞可以聽。在主要道路兩旁,經常有小小的打着酒旗的小酒肆可以歇腳。拉萊耶就能在那邊聽到不少奇聞異事,銀古給他細細地講這也許是什麼蟲的緣故。
在别的世界,這種奇聞異事大多都會當作無稽之談或者讓官方随意地走進科學來解釋。但是在這裡,隻要用蟲來解釋,一切都合情合理。
蟲,在這個世界深深地滲入人類社會,在方方面面影響着人類的生活。這樣的話,和蟲相關的代碼和規則,應該和它們在生物分類中所處的位置差不多,同樣是處于十分接近世界根源的位置。
拉萊耶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斷,抓住蟲這條線,就能将自己引到世界的根源,破解這個世界的權限。
但是具體該如何空手破解世界代碼?拉萊耶可沒嘗試過這個。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吧。
拉萊耶看着銀古在路邊的酒肆裡娴熟地與過路的販夫行商聊天,獲得信息。
銀古他并不會誇誇其談,隻是微笑着叼着根煙,專注地看着對方,時不時從嘴裡冒出句:“原來如此”“這樣啊”“有意思呢”……
和銀古聊天的人不知不覺放下心防,什麼事情都說了個幹淨徹底,銀古才意猶未盡地轉向下一個人。他像是這個臨時聊天的隐形主持,巧妙地引導着人們的注意力。這些隻是來落腳休憩的萍水相逢的過客,被銀古不知不覺間整合到一起,熱情地将自己的見聞傾訴分享給大家。對别人來說,不過是旅途消遣的話題,對銀古來說,就是謀生的重要信息了。
拉萊耶放下心裡的思慮,專心觀察銀古的語言和眼神,看着銀古不着痕迹地将每個講故事的人推到大家的關注之中,讓他們在周圍視線的沐浴中滿足自己的虛榮。之前拉萊耶多有借助時空管理局的設備獲得信息,現在沒有那根拐了,銀古這本事得努力學起來。
一個多小時之後,基本上大家的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銀古看看天色:“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再趕一段路,也好找個宿頭。”
“哦!哎呀,今天真是說得暢快!”
“是啊!聽到了很多稀奇的事情,回去也好跟我家孩子講。”
人們心滿意足地重新背上行裝,從酒肆裡出來,各奔前程。
拉萊耶跟在銀古身邊,聽銀古分析剛才故事裡的事情:“山主呢,就是管理山脈的生物,生下來身上就長着草。山主在自己的領地裡雖然有着種種神異,但并不是說就能為所欲為了。它是自然之理的外在體現。”
“自然之理?”拉萊耶對這種高大上的名詞十分敏感。
“自然運行的道理。拉萊耶,世界是分為内測與外側的。世界的内側,生命的原汁――光脈彙聚成巨大的洪流,在土地之中自然流淌。光脈的運行,對世界的外側産生劇烈的影響,這就形成了自然之理。自然之理不會因為人類的行為發生改變,而是忠實地進行反饋。拉萊耶,注意聽,這裡是重點,做出行為的是人類,進行反饋的是光脈,光脈如何反饋、反饋些什麼,這就是自然之理,聽懂了嗎?”
“嗯,自然之理是規則,而不是主體。比如說主人和仆人之間,仆人該如何侍奉主人,主人該如何給仆人回報,這些就是主仆之理。狼餓了就會捕食,兔子餓了會去吃草,這就是自然天性。啊,這大概和自然之理扯不上關系吧?”
銀古吐了口煙,笑呵呵地說:“你的主仆之理是人類社會自己形成的人理,有着很多主觀因素,和自然之理大相徑庭。但是你說的自然天性和自然之理的關系還是很大的。一啄一飲,物質的循環,這就是自然之理的一部分。
植物從土地中汲取光脈中的生命精華,動物食用植物,獲取這些生命精華,動物死亡之後,将這些生命精華交還給光脈。這就是一整套循環。完完整整地存在于自然之理中,亘古長存,無法變遷。
如果想要逆着這個循環,強行将光脈中的生命精華注入到動物身上,也是有辦法的。但是你千萬不要覺得這就是鑽了自然之理的空子。這些辦法也都是自然之理的一部分,你能夠滿足某些條件,就能達成某些目标,毫無虛僞,毫無欺瞞。”
自然之理嗎……雖然這隻是相當狹隘的世界規則的一部分,但它非常獨特,像是這個世界的特征碼一樣。拉萊耶對即将要去的所謂蟲師的圖書館更加期待起來,多讀書,摸清楚自然之理的真面目,一定能找到後門,讓自己摸進去。
銀古的朋友家在一片挺荒蕪的丘陵之上。丘陵上覆蓋着碧綠的青草,不知名的的小白花四處綻放。小山坡的頂上矗立着一幢相當氣派的大房子,一位少女靜靜地站在大門口等着。她留着齊耳短發,皮膚白皙,長相清秀,一雙大大的烏黑的眸子顧盼生輝。
她看到銀古和拉萊耶從山坡下面緩緩爬上來,臉上漾起大大的笑容,飛奔過來,把銀古看得一陣驚訝:“淡幽?你的腿腳能動了?”
拉萊耶也吃驚地瞪大了雙眼:“狩房淡幽!”
正是實習調查官之一,狩房淡幽。拉萊耶沒想到銀古所謂的熟人,就是實習調查官裡的人。
在這一刻,拉萊耶隻覺得大腦中一片混沌,又莫名地一陣明悟。他心裡好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悟了些什麼東西,就明悟了。他的腦海像是電腦重啟一樣,一條一條的信息在視網膜的AR中上線。
“搜索網絡……”
“未能找到管理局網絡,轉至本地運行模式。”
“分析系統上線……就緒!”
“操作系統上線……就緒!”
“設備管理器就緒!”
“本地熱點開啟!”
“……”
拉萊耶吐了口氣,總算捏到那麼一點線索,這下總算是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