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如潮,并非說話的穩妥之地,蘭猗指着斜對過那家茶樓道:“請蘇小姐移步過去。”
蘇銀狐沒有動,仍舊堅持:“我說了,若是有關他的,還是不要提了,之前你們兩個設下詐死之計來诓我,我都沒有計較,怎麼,還想诓我?”
蘭猗忙道:“對上次的事我向蘇小姐賠不是,錯不在我,錯在皇上對蘇小姐用情太深,咱們做臣民的,豈敢不遵旨。”
這話一說,蘇銀狐突然沉默了,擎着油紙傘的手白的沒有皿色,秋水般的雙眸凝視着前面一動不動,良久,眼珠子動了動道:“好吧,不過你要盡快的說,因為我還有事。”
蘭猗高興道:“斷不會耽誤了蘇小姐的正事。”
三人就去了那家茶樓,要了壺鐵觀音,撿了個僻靜的位子,同時坐下,茶還沒煮好,就一邊等一邊聊。
“蘇小姐真的不打算回宮了?”
蘭猗明知道她是不會再回去的,可是又無好的開場白,隻能以這個為引子。
“狐小姐明知故問。”
蘇銀狐雖然深居簡出,倒也不是孤陋寡聞,得知蘭猗已經同公輸拓和離,是以如此稱呼。
蘭猗歎了聲:“不回去也罷,最近宮裡亂糟糟的,咱們私下裡說句大膽的話,都在議論,說皇上是因為蘇小姐你,以至于現在行事詭異,不停有嫔妃給打入冷宮,說皇上在以此為樂,整個後宮弄得人心惶惶。”
這些事,蘇銀狐隻是聽聞了一些,漠然道:“是他天性如此,可别把這個罪名強加在我身上。”
蘭猗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意的道:“既然蘇小姐已經看淡了那段塵緣,為何還留在京城不肯離開你呢?”
她這話卻如同刀尖剜了下蘇銀狐的心頭,痛,她手都一顫,半晌竟然無言以對,然後突然就怒了:“你找我來,如果僅僅是想奚落我,那麼告辭。”
起身想走,給蘭猗一把拉着坐下,先緻歉:“我不是存心這樣說的,但這終究是事實,蘇小姐當年有本事從宮中逃出來,就該有能力逃出京城去,可是你一直滞留在京,難道不是因為放不下那段姻緣麼。”
句句在理,蘇銀狐雖然不高興,也沒有話來反駁,隻道:“你明知我是誰,你也知道我當年既然能混進宮去,就能逃出宮來,之所以不離開京城,是以為京城這麼大,彼此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事實上就是如此,若不是你們挖空心思的找我,當初又怎麼會見到我呢。”
茶來了,夥計将茶具放下,然後一一給三人倒滿,還賊眉鼠眼的逐個看了眼,都因為這三人個個花容月貌,湊在一處,就更紮眼,容易讓人注意。
夥計戀戀不舍的離開,一步三回頭的還在看着。
蘭猗沒心情搭理夥計,看着蘇銀狐道:“那麼我到底該叫你商小姐,還是該叫你蘇小姐呢?”
蘇銀狐滿不在乎道:“随你心情,橫豎他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知道我是為何接近他的,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怕了,也無需隐瞞,我是罪臣之女,他想殺我,盡可以殺。”
蘭猗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拂着,輕聲道:“我還是叫你蘇小姐吧,蘇銀狐這個名字實在好聽,也與我的名字有幾分相像,所以我喜歡。”
蘇銀狐也不吃茶,冷冷一笑:“我可比不了狐小姐,天下人盡知,皇上現在心裡已經沒有我蘇銀狐了,而是裝着你狐蘭猗。”
濃濃的醋味,蘭猗正中下懷,挑釁道:“有本事把我從他心裡趕出去。”
蘇銀狐頓怒,看向她:“狐小姐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該不會是來吵架的,那麼你找錯人了,我既然能狠心離開他,就是已經決定放下他和那段感情,我也不在乎他心裡有誰,他是皇上,三宮六院,心裡裝得太多,也不是你狐小姐一個。”
蘭猗忙把氣氛緩和:“方才我那樣說不是故意氣蘇小姐,而是要你明白,他是皇上,三宮六院,心裡裝得太多女人,獨獨對棄他而去的蘇小姐念念不忘,這說明他心裡最喜歡的還是蘇小姐,你看你們兩個,一個在這裡煎熬,一個在那裡煎熬,何必呢。”
蘇銀狐冷冷一笑:“他肯為你殺了親弟弟,你竟然還說他心裡最喜歡的是我。”
是了,那日為了救蘭猗,宇文佑親手殺了齊王宇文佐,蘇銀狐當場目睹,遂傷心的黯然離去。
回想當初,蘭猗突然一陣錯亂,既想幫着公輸拓報仇雪恨,又不想宇文佑死在她手裡,這兩種感覺交織糾纏并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每這樣的時候她隻能選擇逃避,可是今天卻給蘇銀狐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她心思紛亂,忙揮刀斬斷,道:“你也說了,他心裡裝了太多人,何必單單提及我呢,但讓他多少年癡念的卻是你。”
蘇銀狐不信,嘴角抽動,蕩出一抹清冷的笑意:“咱們兩個就不要在這種事上争執,管他到底喜歡誰呢,左不過都是個過客,他身邊會有新人不斷出現,不是每逢三年就選秀麼,怎知以後無人替代我蘇銀狐和你狐蘭猗呢,你說吧,今個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那裡還有些事,不方便久留。”
蘭猗就裝着恍然大悟的:“哦,我今個來找蘇姑娘是為了這麼一件事,宮裡有個叫绮羅的宮女,後來在貞熙皇貴妃,也就是現在的洪皇後身邊當差,好像蘇小姐在宮裡的時候,绮羅就已經進宮了,我想問問蘇小姐可知道她是什麼來曆?”
純屬找借口。
宮裡那麼多宮女,且時隔這麼久,蘇銀狐不知道绮羅是誰,搖搖頭,忽而讪讪一笑:“你看,說到底他最喜歡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那個洪阿嬌,他待她可真是好,這麼多年一直好着。”
蘭猗偷偷打量着,發現蘇銀狐的話音越來越低,面色越來越落寞,就像一朵秋後的花,即将枯萎,連目光都是毫無生機的,蘭猗就知道,她是真心喜歡宇文佑的,所以才不肯離開京城,但囿于商柔這個身份不能自拔,在商柔和蘇銀狐之間掙紮,在報仇和情緣之間掙紮,如同自己一樣,在報仇和感恩之間掙紮,都是非常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