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許久未與賀蘭令見面了,再見他,隻覺他面容瘦峭了很多。
一直以來,蘭猗都覺着這位表哥總是意氣風發,因為财大氣粗的緣故,而現在他卻突然蒼老了似的,雖然那面容仍舊青嫩,目光中卻多了份沉靜。
“子政來我這裡坐。”
經過紅蓮的事之後,彼此心中都存着個梗,但賀蘭氏待這個侄兒表面上仍舊非常親熱。
賀蘭令依言過去坐在姑母身邊,看着蘭猗道:“阿彌陀佛,表妹一向還好吧。”
他這種開場方式讓蘭猗感覺怪怪的,隻道:“我還好,隻是表哥你好像有些瘦。”
賀蘭令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面頰,微微一笑:“買賣上的事繁瑣,有些累。”
蘭猗就哦了聲。
賀蘭氏心疼道:“你啊,别太逞強,天下的金子銀子你都想取之為己嗎,金子銀子是賺不完的,左不過是一日三餐。”
這也隻是場面上的話,誰都知道賀蘭氏是最愛金子銀子的。
賀蘭令心知肚明,也沒多說什麼,淡淡一句:“行啊,我知道了。”
蘭猗忽然發現,表哥的言辭亦不如從前淩厲,感覺他變化了很多。
而賀蘭令也沒有像以往那樣,來姑母家隻要見着表妹,便纏着不走,他說明來意,即想請姑父為自己新建的一個家廟寫門額,自己那手字是上不得台面的。
賀蘭家原先是有家廟的,這個賀蘭氏知道,聽說他又建家廟,賀蘭氏納悶道:“怎麼又建呢?”
賀蘭令道:“這次是不同的,這次我準備請些僧人入住。”
賀蘭氏恍然大悟,侄兒建的家廟不是宗祠,而是供出家人禮佛之地,她更加好奇:“你怎麼突然信佛了?”
賀蘭令一笑:“侄兒一直于心裡供奉佛菩薩。”
世間之人,大多如此,這很正常,可是蘭猗就覺着表哥不同于往日了。
賀蘭氏也沒追根究底,橫豎侄兒有錢,他想建個淩霄寶殿誰又能說什麼呢,聽說賀蘭令要找狐彥寫門額,賀蘭氏冷哼一聲:“隻恐你姑父現在可沒那種閑暇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美人在側,狐彥哪裡會想其他呢。
蘭猗不想家裡的風波給别人知道,忙搶過母親的話:“幾個字而已,一揮而就,不費多少時間。”
賀蘭氏便不再言語,而賀蘭令稍坐一會子也就起身告辭了。
賀蘭氏讓蘭猗代她送賀蘭令,蘭猗就把賀蘭令送到廊上,看着表哥遠去的背影,蘭猗心裡滿滿的都是狐疑,表哥若真的一心向佛倒也是好事,在佛前忏悔所做的一切,佛菩薩會原諒他的,而他的人生或許由此改變呢。
心中有其他事呢,帶着狐疑蘭猗轉身回了上房。
母親心情不好,也就精神不佳,懶懶的倚着炕幾似睡非睡的小憩,秋落跪坐在她身側,拿着團扇輕輕為她搖着,涼風徐徐,賀蘭氏閉眼不語。
蘭猗朝秋落勾勾手,又朝門口努努嘴。
秋落會意,放下團扇,蹑手蹑腳的下了炕,同蘭猗出了上房的門,問:“什麼事?”
蘭猗道:“娘那麼笃定翩翩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爹的,我想不會是空谷來風,咱們兩個去查一查翩翩的底細。”
秋落最喜歡做這種獵奇的事了,當下歡喜道:“好啊,去哪裡查?”
這個蘭猗一時間還沒想了,默然站着想了想,突然道:“有了,就去她以前住過的地方。”
那地方蘭猗同秋落也去過,所以不難找,離開槐花裡驅車前往,不多時到了翩翩沒進狐家時的住處,再平常不過的一處宅子,甚至可以說有點破舊,院牆都有豁口,大門也是木頭腐朽油漆斑駁,翩翩離開後,這宅子空置下來,房主人還沒有再次賃出去,所以大門上用了把鐵鎖。
秋落望着那門鎖,嘀咕:“姐姐來這裡查什麼呢?”
蘭猗東張西望,指着旁邊的人家道:“問一問街坊四鄰。”
秋落有些吃驚:“你就這樣大張旗鼓的去問鄰裡,說懷疑翩翩腹中孩兒不是爹的?”
蘭猗一邊走一邊道:“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我會那麼笨麼。”
秋落松口氣:“可别讓爹知道這事,讓他知道兩個女兒背着他去查他最喜歡的女人,他指不定多傷心呢,看爹那樣子,對翩翩姑娘已經是情根深種,你看,爹臨老臨老,還得了個紅顔知己,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可是娘心裡頭過不去。”
蘭猗到了那戶鄰居門口,感慨道:“我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娘那個人,你是知道的,我記憶中娘總是對爹發脾氣,他們争吵時爹曾說過,說娘根本就沒有瞧得起他,因為當初他是個窮書生,而娘是堂堂賀蘭家族的千金小姐,所以他在娘的面前擡不起頭來,翩翩柔情似水,又敬重爹,所以爹當然會喜歡翩翩了。”
一壁說,一壁開始敲門,不多時聽裡頭有人喊:“誰呀?”
聽聲音像個老媪,蘭猗接話道:“婆婆,我是問路的。”
院門吱嘎一聲開了,露出一張歲月的臉,那老媪見是兩個年輕的女子,放下了戒備之心,真以為是問路的,就直接道:“這裡叫李家巷子。”
蘭猗哦了聲,指着翩翩的住處,斟酌下問:“我是來這戶人家訪親的,可是門鎖着,她人呢?”
老媪意味深長的一笑:“你是說柳氏吧,她搬走了,聽說是登堂入室了,你瞧瞧,年輕貌美就是,一池子渾水,也有人不嫌棄。”
一池子渾水?
蘭猗皺眉思索,感覺這老媪的話意深刻,道:“翩翩姑娘是我的遠親,好些日子不見了,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她竟然嫁了人,但不知她嫁給了誰?我想過去恭喜一番。”
這種婦人都是平時沒事喜歡站在街頭,三五一夥,生張熟魏不放過,逐個的評頭論足,特别是翩翩,因為孤傲,甚少同她們來往,這些老媪就氣翩翩不合群,而今翩翩又飛上枝頭變鳳凰,攀了高枝,離開這貧民區,她們更是羨慕嫉妒恨,老媪就道:“嫁給誰了不知道,以前經常來看她的那個員外老爺可是有些年紀了,也是老糊塗了,那種女人怎麼敢往家裡領呢,早晚會同奸夫殺人奪财。”
奸夫!
蘭猗一驚,秋落那裡已經出口:“她的奸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