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栖蘭宮。
偏殿。
蘭宜逐件看着各處送來的禮物,雖然她在宇文佑面前已經不算炙手可熱,終究還是高居妃位,且宇文佑表面上對她還是相當不錯的,因她的生辰快到了,所以除了楚皇後和貞熙皇貴妃之外,各宮眷和命婦都提前送來了壽禮。
春盛拿着厚厚的一摞子禮單,一壁念着上面的名目一壁檢點着實物,蘭宜時而拿起這個看看時而拿起那個看看,喜歡不喜歡的,總之是大家讨好她的,她便有種滿足感。
逐樣檢點完了,春盛皺皺眉:“诶,為何沒有欣嫔的呢?”
蘭宜正挂着驕傲的笑,聽春盛之語突然目光一冷。
春盛重新将禮單過篩子似的看了遍,果然沒有胡七兒的那一份,撇嘴嗤笑:“聽說最近幾天皇上夜夜宿在欣嫔的岫煙宮,得了盛寵,愈發不把娘娘放在眼裡了。”
蘭宜心裡是嫉妒的,是恨的,恨胡七兒捎帶也恨宇文佑,自從聽說自己的孩兒是宇文佑做手腳害的,她對宇文佑就是愛恨糾纏不清了,但她的恨是不能表現出來的,一者仇恨的對方是皇上,她不敢,二者她也不想别人看出來,那樣她的驕傲何處安放,聽春盛帶着幾分挑撥的話,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皇上是夜夜宿在她那裡,又能怎樣,一年到頭沒賞她幾樣物事,這就像一個裱zi白白給人家睡了沒什麼區别,她又是那樣的寒微出身,能有什麼值錢的物事送本宮,哼,本宮才不稀罕。”
春盛明白她這種狐狸吃不着葡萄的酸澀心态,更吃驚她身為妃子竟然滿口污言穢語。
這其實也沒什麼稀奇,所謂罵人沒好口打人沒好手,蘭宜是氣極發洩而已。
剛好進來的卞連順把她方才的話聽了個尾巴,進來後先施了禮,随之道:“娘娘是不稀罕這些個禮物麼?可别浪費了,不如都賞下去罷。”
蘭宜遲疑下,有點不舍。
卞連順看了看旁邊侍立的一幹宮女,外頭還有幾個正幹活的小太監,他話裡有話道:“各宮裡頭的主子們可真是識時務,娘娘聖眷正隆,她們就趕緊着來巴結,也難怪,這宮裡頭行事可艱難呢,就是一個刷夜壺的都不能小觑。”
這一句讓蘭宜如夢方醒,想一想自己要這些禮物作何呢,不過是堆積在此偶爾過來欣賞下,又不能拿出去變賣換成銀子,且僅僅得到這樣的禮遇這可不是自己終極的目标,自己的目标是母儀天下,所以,她将手中的帕子輕輕一揚,眼皮垂下,驕矜道:“行啊,你替本宮都賞下去罷。”
旁邊的宮女聽了個個歡喜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卞連順啐道:“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今個娘娘慈恩,你們此後要好好服侍娘娘,更要忠心不二。”
宮女們就唯唯諾諾,眼睛卻瞅着那些禮物,挑選着自己喜歡的。
禮物分發精光,蘭宜才想起問卞連順:“我要你去廚房打聽下最近誰負責栖蘭宮的膳食,你竟去了這麼久,還說她們要好好服侍本宮呢,你自己先偷懶。”
禮物發了半天,卞連順隻給自己留了件一個低等選侍送來的戒指,樣式是女子之物,他就偷偷的揣入懷中,手一揮将偏殿内的宮女都打發出去了,才悄聲道:“娘娘還不知道呢,皇上讓人把公輸少夫人帶進宮來了,奴才還不是給這事耽擱了。”
蘭宜正想問他為何把宮女們都攆出去了,這一聽可是吃驚不小,宇文佑事先沒有知會自己就把妹妹叫進宮來,難不成他真想學唐明皇,也與自己的小姨私通麼,驟然間心裡不似打翻了五味瓶,倒像是把整個廚房都颠倒了,何止酸甜苦辣鹹這些滋味,一氣,腿都感覺綿軟,喊春盛拉過一張繡墩坐了,盡力保持着端莊道:“皇上宣妹妹進宮作何呢?該不會是她私藏禁書的事又給重提了。”
偏殿,稍于正殿之後,給擋了些日光,殿内略微陰暗,斜斜的一束光投射在蘭宜臉上,白蒙蒙更把她的肌膚彰顯的潤玉般玲珑剔透。
卞連順一甩拂塵,天暖了,連蒼蠅都活了過來,栖蘭宮上下也是時候換上碧紗櫥了,趕走那隻蒼蠅,他道:“好像不是為了那一宗。”
不是為了那一宗,蘭宜心裡更坐實了宇文佑要妹妹進宮是為了私情。
不料卞連順續了句:“公輸少夫人也不是給宣進宮的,而是給帶進宮的,隐約聽說是與娘娘上次落胎的事有關,說是要往宗人府聆訓呢。”
為了這事?蘭宜更覺蹊跷,這事涉及到她自身,她都刻意回避過去,皇上若真有嫌疑,為何還敢扒出這件事來呢?而他讓人把妹妹帶進宮來,其中妹妹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太多的疑問讓她心神不甯起來,招手示意卞連順近前說話,待卞連順靠近了,她雙目注視着鋪着波斯毯的地面良久,方慢慢道:“你去告訴最近負責咱們宮裡膳食的廚子,就說我吃了他做的飯胃口老是不舒服,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卞連順不十分明白,問:“娘娘的用意?”
蘭宜當然意指宇文佑,但他是皇上,自己不好直接問那廚子,問了那廚子也不會如實交代,告訴卞連順這樣去說,無非是故意打草驚蛇,那廚子有了舉動,自己才能發現什麼,當然,這些心裡想的她暫時不想告訴卞連順,這事不是針對後宮某個妃嫔的,矛頭直指當今皇上,搞不好便身首異處,是以她簡單道:“有人說那廚子同欣嫔有來往。”
胡七兒同蘭宜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裡是彼此厭惡,卞連順是知道的,所以就信了蘭宜的話,以為是胡七兒買通廚子加害蘭宜,想走,複問:“公輸少夫人那裡娘娘過問嗎?”
蘭宜把玩着手裡的帕子,妹妹是來接受宗人府聆訓的,宗人府的宗正是皇上同父異母的弟弟九王宇文偲,聽說這位九王清俊風雅疏朗狂放,得很多女子心儀,就連後宮的嫔妃談論到他都是贊不絕口,為此宇文佑很忌諱,所以自己還是不要與宗人府沾邊好,斟酌之後她道:“先裝着不知。”
卞連順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想走,又折回身子道:“公輸老夫人殁了。”
蘭宜正凝神想事情,這話太突兀,她倏地一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