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詐屍,坊間稱人死之後兇中還殘留一口氣,如有契機,例如給貓狗鼠蟲沖了便會複活,當然這複活是暫短的假象,是其他靈魂附體到屍體,然這一口氣無法支撐起生命,經過一陣野獸般的亂咬,最後那口氣累出來倒地,才算徹底死了。
宇文佐一聲令下,衆侍衛把宇文佑團團圍住,刀劍相向。
宇文佑雷霆震怒:“朕沒有駕崩,朕還活着,爾等還不退下!”
衆侍衛面面相觑,感覺皇上言行舉止不像詐屍,詐屍不是亂沖亂撞亂撕亂咬麼,可是皇上一切如往常,分明就是活着,于是,衆侍衛進退維谷。
宇文佐哼哼一聲冷笑,他其實知道宇文佑根本沒死,雖然宇文佑做足了工夫,提前知會了一幹太醫,讓太醫宣布他賓天的消息,他忽略了太醫院也有宇文佐的内線,所以他詐死的事宇文佐事先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戳穿,是覺着這是自己天大的機會,不然這位皇兄如此年輕,若活個百八十歲,自己這輩子都當不上皇帝,于是就權當宇文佑死了,然後他加緊籌謀自己登基。
當然,他不知道宇文佑詐死的真正目的,還以為皇兄是為了試探他有無謀反之念,但無論宇文佑是什麼目的,既然死了,怎麼能讓他活,宇文佐再次下令:“皇上已經駕崩,這是太醫院發布的,怎會是假,你們還不快點上,把這個妖孽給本王殺了。”
衆侍衛挺了挺刀劍,進一步。
待宇文佑眼珠子一瞪,他們又退一步。
就這樣僵持一陣,蘭猗等不得了,自己設下這個計策是為了鏟除宇文佐,削弱宇文家族的力量,她怕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最後别來個講和,于是她眼見宇文佐在自己的左前方,她故技重施,準備打宇文佐的命門穴,弄不死,宇文佐此後也得成殘廢,機不可失,就在宇文佐同宇文佑争論的當兒,蘭猗沖了過去,推手伸指……
不巧,宇文佐突然挺劍欲刺宇文佑,也就偏離了原地,蘭猗隻戳在他的腰間,沒有打中他的穴道,蘭猗急忙補救,正待打他的腎俞穴,宇文佐已經轉過身來,發現偷襲,他怒不可遏,罵道:“賤人,敢行刺本王!”
說着一劍刺向蘭猗。
蘭猗大駭,往旁邊一躲。
噗!輕微的一聲響,是宇文佑奪下蘇銀狐手中的簪子射了過來,正中宇文佐的後嗓,他晃了晃,回頭看了看宇文佑,轟然倒地。
宇文佑神情黯淡的盯着已經死了的宇文佐,良久方淡淡道:“齊王謀反,被衆侍衛誅殺,朕将你們個個連升三級,把齊王擡出去,傳朕口谕,齊王畢竟是朕的親弟弟,停靈七日,厚葬罷。”
衆侍衛傻了半晌,等明白過來,歡天喜地的擡着宇文佐出了裕泉宮。
蘭猗跪伏在地,叩謝宇文佑救命之恩。
宇文佑什麼都沒說,隻重新看着蘇銀狐略顯疲憊道:“愛妃終于回來了,此後再不可離開朕。”
他的語氣和表情仿佛還是從前時光,蘇銀狐重溫了往日的美好,不過是瞬間就清醒過來,搖頭道:“皇上殺了我一家,我與皇上是仇人。”
這是更改不了的事實,宇文佑想逃避終究是逃避不過去,也隻能試着化解:“商厚恩謀反,你說,朕不該殺他麼?”
蘇銀狐伶牙俐齒:“是皇上削藩在前,另者,縱然家父謀反,商家其他人卻是無辜,皇上連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都不放過。”
當時商厚恩的一個小妾剛給他生了個兒子,嗷嗷待哺呢,也被砍了腦袋。
身為皇上,下令殺的人不計其數,宇文佑覺着這沒什麼不對,家有家規國就有國法,觸犯國法該當問斬,皇上若是優柔寡斷,誰還怕他,隻恐個個都會造反,遂道:“朕不殺那個孩子,難不成等他長大像你一樣,找朕來報仇?”
蘇銀狐怔住,斬草除根這是常理,隻是,那個才出生沒幾天的弟弟怎知日後就會報仇呢,也說不定他修佛修道,看破紅塵,做個無仇無恨無愛無情的世外之人,總之他那麼小就身首異處實在可憐,蘇銀狐直視着宇文佑:“我是為了報仇才來到皇上身邊的,我們是仇人,皇上想殺我,就動手吧。”
宇文佑笑了,一把攬過她,假意嗔道:“胡說,朕寵你還來不及,怎會殺你,行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若你放不下,朕可以下旨,替你父親昭雪,并複他鎮北王之位,若你還嫌不夠,朕準許你替鎮北王收個義子,朕賜他商姓,讓他世襲罔替鎮北王。”
能夠昭雪,這對于一個死者是莫大的榮幸,不知有多少人為了替故去的親人平反昭雪費盡心機。
能夠延續商家姓氏,這對于九泉之下的父親更是莫大的安慰,多少不能生養兒子的人,不都是過繼或是領養了别人兒子麼。
可是,蘇銀狐卻毫不領情的一笑:“這有何用,我父母親人都不在了。”
宇文佑見她執意糾纏,有點失了耐性,勸她:“人不能太貪,而你也已經不再姓商,你是朕的妃子,你該姓宇文才對。”
蘇銀狐輕嗤道:“其實,皇上已經不是當初的皇上。”
宇文佑不解,凝眉看着她。
蘇銀狐慢慢把目光飄向蘭猗,方才宇文佑同宇文佐僵持了很久都沒動手,她明白宇文佑是顧念同宇文佐為一母所生,可是當宇文佐欲殺蘭猗時,宇文佑就毫不猶豫的下手殺了親弟弟,蘇銀狐已然看出,皇上對這位狐蘭猗,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自己回不來了,因為,皇上的心已經給生生的分離出去。
蘭猗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目光,突然想起什麼,忙道:“皇上醒了,咱們不用怕這怕那了,我這就出去,你們慢慢聊。”
蘇銀狐的眸色如秋光,明媚純淨,也含着薄薄的涼意,輕聲一歎:“皇上,我也該走了。”
宇文佑抓着她的手不放。
蘇銀狐垂下濃密如蝶翼的睫毛,覆蓋住滿腔心事:“皇上,我人就在清水橋住,何時皇上覺着咱們還能回到過去,再宣我回宮,可是皇上一定要明白心裡所想,愛你的那個女人還在,你愛的那個女人,卻不一定是我了。”
宇文佑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