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拓微微有了些神識。
宇文偲以督政王的身份到了大理寺的監牢,公輸拓還能透過眼睛的細縫看見他。
楚臨風就站在木栅之外緊盯着。
可是這次宇文偲沒有自己動手,而是動口宣布了一道旨意:“公輸拓同安嫔私通,罪大惡極,立即拉出去斬首示衆!”
安嫔,即繡鸾。
楚臨風一愣,這可不在自己的能力之内,他現在隻是個小小的獄卒,若是換成捕頭的身份,或許還能以公輸拓同安嫔私通事體不明來阻止,而今隻是獄卒,身份卑微,連直視親王都不能,更不能出手阻攔,怎麼辦?他瞬間給出自己答案,拼死也要保住公輸拓。
眼見宇文偲喝令手下将公輸拓架起走出監牢,楚臨風橫出手臂擋在廊上。
宇文偲怒道:“你待如何?”
沒等楚臨風說話呢,突然聽見有人道:“且慢!”
楚臨風同宇文偲齊齊望過去,是蘭猗,她由張純年陪着,身後還跟着拎着藥箱的秋落,待到了近前,蘭猗看看給侍衛架着的公輸拓,然後問宇文偲:“王爺這是作何?”
宇文偲曉得她不好對付,故意冷着臉,繃着神情,一副高高在上的督政王的姿态道:“方才本王已經說了,公輸拓同安嫔私通,罪大惡極,立即斬首。”
蘭猗聽後淡淡一笑:“王爺你這麼聰明的人,你相信二爺他同安嫔會做出那樣的事麼?”
表面是兩個人已經和離,當着宇文偲蘭猗隻能如此稱呼公輸拓。
宇文偲當然不信,但除了這個理由,他沒有法子能殺得了公輸拓,而公輸拓不死,那些反賊便會兵臨城下,宇文家的江山岌岌可危,于是他道:“鐵證如山,不容抵賴。”
蘭猗冷哼一聲:“鐵證在哪裡?”
宇文偲語塞,索性使橫:“本王說他有罪就有罪。”
蘭猗靠近他些:“你少在我面前擺王爺的臭架子,我還是燕王之母呢。”
宇文偲不屑道:“燕王,他根本不是宇文家的子孫。”
蘭猗比她還嚣張的笑了:“他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封的,你竟然無視他,你就是藐視皇上的旨意,我完全可以把你告到皇上那裡。”
宇文偲一愣,随即道:“皇上擢我督政王,前朝的事都有本王說了算,本王想殺公輸拓就能殺了他。”
蘭猗走過去為公輸拓整理了下亂發,偏頭看宇文偲道:“可以,殺了公輸拓之後,我與王爺一同去見皇上,問問皇上可認識仇家莊的仇英雄,仇英雄他人,如今在我家裡做客呢。”
宇文偲猛地看向她……
蘭猗繼續道:“仇英雄手中有一張銀票,上面的可是好大一筆,當初給他銀票的人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那銀票出自京城的聚寶銀莊,而聚寶銀莊的掌櫃知道這銀票的來曆,也就是說,當初仇英雄家裡藏着的那些寶貝,隻需這銀票即可以證明是誰所用。”
宇文偲注視她,注視了許久,她的臉可真好看,自己畫了那麼多美人圖,卻沒有一個如她這樣的好看,那眼睛一忽閃,你的心不由得一顫,那小嘴巴吐出的仿佛不是話,而是一朵朵幽蘭,百聽不厭,曾經多少個夜晚為她失眠,而今卻不得不針鋒相對,宇文偲長長的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自己千算萬算,竟然忘記這一茬,當初她從自己手中訛走那麼多兵器,吃了啞巴虧,現在又用銀票來威脅,宇文偲隻能由衷的笑道:“狐蘭猗,你若生在大唐,你便可以同武則天一較高下。”
蘭猗回他一笑:“不敢,則天女皇世間罕有之人物,我隻是個普通的小女子。”
再次落敗,宇文偲手一揮,喝令侍衛将公輸拓重新送進監牢,然後看蘭猗道:“也好,本王就回宮請一道聖旨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蘭猗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待宇文偲離開,張純年擔憂道:“若是皇上下旨,侯爺可就……”
蘭猗兇有成竹道:“不怕,皇上已經下不了旨了。”
張純年如墜五裡雲霧:“皇上雖然病重,也不至于連說話都不能。”
蘭猗鎮定自若:“皇上先前的一切不過是回光返照,這會子,恐怕已經……”
張純年大驚:“皇上駕崩了?”
蘭猗擺擺手:“你先别急着悲痛,我隻是說,皇上這會子恐怕已經昏迷過去。”
狐彥清楚的給她說出在解藥裡做的手腳,是放了一種與解藥抵沖的藥,那藥短時間沒任何症狀,時日一久,潛藏在宿體中的藥就會慢慢進入肌理,一點點腐蝕人的身體,大病,至死,狐彥甚至掐算出那藥發作的時間,便是今天,所以蘭猗才敢如此說,也才敢如此做,她要救醒公輸拓。
一切都如蘭猗所想,宇文佑病入膏肓,不能言語,整個人睡着了一般,太醫院傾巢而出,洪皇後帶着一幹嫔妃,甚至幾個太妃都來了,還有宇文偲等親王,并那些告老在家頤養天年的老王爺,也有以洪行良為首的一幹大臣,太醫們在内殿守着宇文佑,親王們盯着,而大臣們等在殿外,嫔妃太妃們于偏殿落座,卻個個如坐針氈,這是個敏感的時候,誰都不想成為後知後覺者,因為,宇文佑的生死關聯着各位的生死。
可是,宇文佑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于是,大家就這麼守着。
宮裡這樣的安靜相守給蘭猗提供了絕佳的機會,她悄悄部署,秘密謀劃,隻等宇文佑一駕崩,自己的人馬第一時間占領皇宮。
這幾天可真是累,也真是驚心動魄,也真是大快人心,等了這麼久終于快有了結局,公輸家大仇可報,自己也可以安心的守着兒子過日子了,蘭猗如是想。
入了夜,氣息幽涼,蘭猗同秋落在庭院中散步消食,肩并肩,沿着廊上行至廊下,姊妹兩個現在交談的左右不離目前這些事,秋落高興的拍手道:“宇文佑終于快死了,他終于快死了。”
笑着笑着,笑容凝固在臉上,随後慢慢消散,因為她看見蘭猗神情黯淡,正望着遠處的天空出神,那神情好落寞。
突然一顆流星滑落,蘭猗愣了愣,随即就合上了眼睛。
秋落未解她的心意,問:“姐姐怎麼了?”
蘭猗睜開眼睛,淡淡道:“無事。”2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