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下令,不由分說,上來兩個老宮女,巴掌暴風驟雨般落在芳藹的臉上,沒多久芳藹的臉便腫了起來。
太後遞了個眼色給福如海。
他會意,上前阻攔道:“住手!”
兩個老宮女慌忙退後。
福如海看着芳藹紅腫的面頰,扭頭叉腰,指着兩個老宮女罵:“你們兩個老虔婆,打死人是要償命的。”
兩個老宮女忌憚他在壽康宮的權力地位,所以不敢反駁,也不敢說是太後下令讓打的,唯有聽他罵的份兒。
罵夠,福如海再過來看芳藹,掏出絹絲帕子想給芳藹擦嘴角的皿水,又怕碰疼芳藹,啧啧道:“都是些黑心肝的,老佛爺不過是一時氣惱,又沒讓你們真打,瞧瞧這打成什麼樣了。”
芳藹不哭,亦不做聲,隻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倔強,端然而站。
福如海轉身向太後道:“老佛爺今個是怎麼了,芳藹可是這壽康宮的老人了,不過是回來晚些,不至于說打就打。”
他一個人,扮足了和事老的角色。
太後對芳藹察言觀色,見她毫不怯懦,心裡暗自琢磨,到底她是在撐着?還是真的是自己冤枉她了?
福如海的話給了太後一個借坡下驢的地兒,太後道:“你當哀家願意打她麼,哀家差點給人殺了,你們這些自稱老人的,當時都在哪裡呢?幸好那個安遠候夫人與哀家換乘了轎辇,否則哀家今個就兇多吉少,正想尋你們商量下,到底是誰想置哀家于死地,眨眼人都不見了,芳藹你自己說,你去了哪裡?”
臉頰痛,芳藹強忍着道:“奴婢去追那個刺客了。”
她當然不是去追刺客,而是趁亂去見修箬了,同修箬長話短說,得知蘭猗想查一查北苑那個末等宮女芳艾的死因,芳藹答應了便迅速趕回,那時太後的儀仗已經離開,她緊趕慢趕,趕回來時還是落後,說是去追刺客,不過靈機一動。
太後蹙眉看她:“你,去追刺客?”
這太讓人難以相信,一個老宮女,敢追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太後冷笑,不是芳藹騙她,就是芳藹瘋了。
芳藹料到太後不會相信,鎮定道:“是,奴婢就是去追刺客了,因為奴婢感覺那個刺客眼熟,太好奇,想一看究竟。”
聽說眼熟,太後身子一個激靈,芳藹是深居皇宮大内多少年了,她看着眼熟的,必然都是宮裡的人,可着宮裡想刺殺自己的,大概除了宇文佑,便是孟太妃一流,所以太後急切的問:“誰?你可看清是誰?”
芳藹擡手撫了撫疼痛的面頰,得以拖延下,好給自己的思路一個充裕的時間,她能眼熟的,宮裡頭除了各位男女主子便是太監宮女,而太監宮女沒幾個會功夫的,當時劫持蘭猗的又是個厲害角色,所以這個刺客必須慎重安排身份,想了想芳藹終于想起一個人,那便是羽林軍的那個副統領,曾經與蘭猗有糾葛,後來給宇文佑器重,擢升為天子親随的副指揮使。
天子親随,是經常随侍在皇帝身邊的侍衛,隻要能看見宇文佑,十有八九就可以看見他們,芳藹常來常往太後和宇文佑之間,熟悉那個副指揮使,也就不足為奇,并且這,是離間太後和宇文佑大好的機會,這樣一想,芳藹立即道:“當時那人蒙着面,又跑的飛快,皇上不讓追,可是奴婢覺着若是不看個究竟,此後就無法防範,老佛爺以後還會身陷險境,奴婢拼命的追了出去,之後才發現,那個安遠候夫人竟然會打穴,沒跑多遠她就以打穴手制服了那個刺客得以脫身跑了,無奈那刺客功夫太厲害,會自行解穴,所以奴婢靠近時他已經跑了,可是還是清楚的看見了他的容貌,那就是天子親随副指揮使閻景。”
果真是宇文佑派人刺殺自己,太後氣得心噗通噗通快蹦出兇腔似的,怒向芳藹道:“你若信口胡說,一旦皇上知道,你便死無全屍。”
芳藹敢說,就是豁出命去了,并且,她料定太後是不會找宇文佑對峙的,因為宇文佑既不會承認,太後也沒這個膽量,他們母子不合,或許外人不知,但芳藹和福如海這樣的太後身邊的老宮人還是知道的,太後不會同宇文佑撕破臉,他們都是暗鬥,母子兩個,撕破臉難不成老死不相往來麼,那樣做除了給人看笑話,别無用處,因為了解,所以無懼,芳藹道:“就是當着皇上奴婢也敢說,閻景刺殺太後罪犯淩遲,怕的是他不是奴婢。”
一個天子親随副指揮使,何來的膽量?且太後素日裡與他并不熟識,更談不到發生龃龉,他刺殺太後,當然是背後有人指使,而這指使之人除了宇文佑非是旁人。
這事福如海想到了,太後當然也能想到,但找閻景問,便會牽扯出背後之人,也就是把自己同皇上的暗鬥放到明面上了,最後的結果是,要麼自己有能力扳倒宇文佑重立禦極之人,要麼給宇文佑找個借口明着殺暗着殺,眼下自己根本沒有能力鬥得過宇文佑,高陽隻能小打小鬧不堪重用,陳王宇文休懦弱無能,是以根本不是将彼此的矛盾捅開來的時候。
但顔面上過不去,太後霍然而起:“擺駕上書房!”
料到福如海會攔着,果然,福如海攔着道:“老佛爺息怒。”
太後佯裝嗔怪:“你個奴才,難道非得等哀家的命給人取了去,你才覺着哀家不該再容忍。”
福如海呵呵一笑,對路遇行刺一事完全是不以為意的模樣:“老佛爺這樣去興師問罪,誰會信呢?就憑芳藹的一張嘴?她可是壽康宮的人。”
太後呼的坐下:“依你,那個閻景豈不是為所欲為了。”
福如海晃頭:“殺雞焉用牛刀,對付一個閻景不用老佛爺出面,奴才保證給老佛爺解氣,這行吧。”
他說着,從身上摸出一柄短刀,正是他在北苑的夜裡殺芳艾的那把刀,他摩挲着铮亮的刀鋒,還笑眯眯的放在唇邊舔了舔。
芳藹頓覺汗毛孔倒豎,與福如海共處多年,從來不知他身上還經常揣着把刀,更不知道他還有這副殺人魔王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