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也沒有多久,蘭宜卻覺得宮中的歲月如此煎熬,回憶還是閨中女兒時,經常能聽見顧緯天郎朗的讀書聲隔牆傳到琴房,她便會按住琴弦,靜靜的聽一會子,那時她想,若是能嫁給顧緯天,每日裡聽他讀書也是極好的。
可是,顧緯天隻是個窮教書的,母親說他的束脩養活不起妻兒老小,蘭宜瞬間對他沒了好感。
後來,上元佳節看花燈時遇到顧緯天同哥哥少哲,她又想,長的這般俊雅,嫁給他大緻吃糠咽菜也是快活的。
然而,當聽說皇上要選秀了,而父親将自家唯一的名限給了妹妹,她便發誓要進宮,若宮廷生活不好,父親那麼偏愛妹妹是不會讓妹妹去選秀的。
而今,她得償所願了嗎?
她尊貴的端坐,看着父親給她施禮問安,看着顧緯天給她施禮問安,她瞪了眼春盛。
春盛忙将頭微垂,自己又哪裡知道為何突然冒出了顧緯天,也曉得顧緯天必然有事,于是屏退所有宮女。
蘭宜的心裡翻騰着,仿若一隻小舟飄蕩在海上,直至那心随着波浪一湧一湧,欲湧出兇膛似的,經的事多了,她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冷靜,更何況她明白一個道理,一動不如一靜,待看看顧緯天意欲何為。
“娘娘,凝神香是聚合之物,舒心散是發散之物,此二者犯沖,不能放在一處用。”
狐彥是因為這事來的,就以這事開了口。
蘭宜高揚着頭,曼聲道:“是嗎,本宮知道了。”
然後,狐彥不知該說什麼了,回頭去看顧緯天。
既然敢來,就不怕觸怒宜妃娘娘,甚至為此而惹來殺身之禍,因為當初娘娘廟狐氏一族抓蘭猗的時候顧緯天為了袒護蘭宜而選擇沉默,所以他一直感覺自己欠二小姐太多,今日,是大小姐償還二小姐的,又何嘗不是自己償還二小姐的,如是想,顧緯天從狐彥身後走至蘭宜面前,仍舊以臣下之禮拜見蘭宜,沉聲道:“二小姐給皇上抓起來了,請娘娘出手相救。”
言簡意赅,言畢便垂手而立。
圖窮匕見,蘭宜失聲笑了,顧緯天所來果然是為了妹妹,不知為何,蘭宜明知自己從未真正喜歡過顧緯天,可是聽他為妹妹求自己,蘭宜還是醋意大發,話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的:“顧大人你要切記,本宮面前沒有什麼二小姐,妹妹已經成了公輸少夫人。”
顧緯天已經習慣了如此稱呼蘭猗,當下頭一擡,不卑不亢道:“那麼就請娘娘救救公輸少夫人。”
蘭宜大怒,一掌拍在炕幾上:“放肆,你憑什麼對本宮指手畫腳啊!”
顧緯天沉靜如破山之松柏,淡淡道:“臣,不敢對娘娘指手畫腳,臣是覺着娘娘同公輸少夫人既為親姊妹,公輸少夫人所犯之罪或可以砍頭,娘娘該出手相救。”
蘭宜忽然明白了顧緯天為何敢對自己這般态度,泠泠一笑道:“本宮差點忘了,現下的顧大人可是大驸馬了,怪不得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既然你有心救公輸少夫人,為何放着你那未婚妻高陽長公主不求,反倒來求本宮,舍近求遠,舍本逐末,不是麼。”
說完不等顧緯天駁斥,氣吼吼的瞟了眼父親:“這是你們算計好的對麼?”
蘭猗出事後,狐彥該求的都求了,該找的也都找了,可是誰都知道蘭猗犯的是謀反的罪,更何況公輸家功高蓋主早成了宇文佑的眼中釘,搞不好會株連,所以沒人肯幫狐彥,顧緯天如果沒有出這個計策,狐彥也是準備來找蘭宜的,對蘭宜的诘問不置可否,隻一貫的慢條斯理道:“顧大人言之有理。”
蘭宜斜裡的桌子上放着一隻鬼臉青的大花甕,裡頭插了束怒放的蝶蘭,靠角落又是一隻掐絲琺琅花觚,裡頭插了束含苞的雪蘭,到處都是蘭,仿佛如此方能與栖蘭宮和她的名字相呼應,見父親與顧緯天一個鼻孔出氣,蘭宜深深嗅着花草襲來的清新,努力平複心緒,漫不經心道:“顧大人是翰林學士,與安遠候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今個為公輸少夫人來找本宮,這可真讓人奇怪。”
顧緯天嗤聲一笑,目光中是蘭宜懼怕的神色,鎮定道:“是臣欠公輸少夫人的。”
眼下之意,也是你大小姐欠二小姐的。
說來自己與面前這個男人差點就成了夫妻,蘭宜冷冷道:“莫不是顧大人曾經喜歡過公輸少夫人?”
顧緯天一怔,這個他着實沒有仔細想過,突然提及,更兼他馬上要與高陽長公主成親了,而旁邊還站着狐彥呢,他有點害臊,頭一低:“娘娘如此身份,實不該說出這樣市井之言。”
方才的話是有點逾禮,蘭宜清咳一聲緩解尴尬道:“顧大人應該知道公輸少夫人所犯何罪,你讓本宮救她,無非是想讓本宮求皇上,謀反之罪,你覺着皇上會寬恕她麼。”
這當然很難,顧緯天覺着:“娘娘想幫,自然有娘娘的辦法。”
他固執的堅持,蘭宜有點氣惱:“此事能幫本宮自然會幫,畢竟公輸少夫人是本宮的親妹妹,卻也不牢顧大人費心,本宮有點累了,想歇着,顧大人請回吧。”
逐客,顧緯天笑了笑,沒得到她肯定的答複怎麼能走呢,自己可是豁出一死的,遂道:“娘娘幫公輸少夫人即是在幫自己。”
蘭宜悚然一驚:“你這話何意?”
顧緯天笑而不答。
蘭宜已經明白他是用私奔一宗來脅迫自己,想着他馬上要成為大驸馬,該不會為了蘭猗而斷送了大好前程,探尋的問:“若我不幫呢?”
顧緯天頓了頓,他是臣,當下說出的話有點以下犯上,然,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娘娘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果然是這個,蘭宜怒道:“那又怎樣,大不了魚死網破。”
顧緯天慢慢搖搖頭:“不,應該是玉石俱焚。”
蘭宜霍地站起,手指顧緯天:“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麼,你又知道不知道本宮一句話便可讓你身首異處,還有,你是不是想用當初那一宗來威逼本宮,哼,沒用的,因為你沒有憑據,憑你的一面之詞,沒人會信。”
顧緯天耐心的聽她咄咄逼人的說完,隻一句便讓蘭宜變成泥塑木雕:“娘娘可還記得那七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