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點點,樹影婆娑。
公輸拓喊罷之後,從他身後的荒草裡站起一個人,雖是男裝打扮,依然能看出是個女子,她驕縱一笑:“安遠侯果然名不虛傳,一般人遇到跟蹤,驚懼害怕慌慌張張,侯爺非但不怕,還把我引來這種肅殺之地,足見侯爺膽氣過人。”
是女人?
公輸拓身子一旋,轉過來看着她,不認識,冷哼一聲:“本侯這種人,怕生不怕死,活着不易,死了可是一了百了,是以也就不怕給誰跟蹤,說吧,跟蹤我作何?”
那女子在腰間一抽,手中就多了柄軟劍,指向公輸拓道:“既然你快要死了,索性讓你死個明白,我叫圖娜,是瓦剌公主,也是蘇赫的妹妹,今天來是取你性命的,但不是為了瓦剌,更不是哥哥唆使,而是為了侯爺的某個敵人。”
圖娜這個名字公輸拓倒是不陌生,見面卻是第一次,雖然這姑娘樣貌普通,但眉宇間自有一股勃勃之英氣,瓦剌人是馬背上長大的,沐浴慣了草原的陽光,無論男女都格外的健壯,又是在草原散養的活着,少了中原人的規矩,多了些豪爽和放浪,圖娜坦坦蕩蕩,把話交代明白就挺劍來刺。
公輸拓依然是高傲的背着雙手,待她的劍到了跟前,身子傾斜躲過。
圖娜撲空,趕緊補救,刺向他第二劍。
公輸拓這回連躲都不躲了,暗自運氣,氣走全身,瞬間聚合在心口,迎着圖娜的劍一站,當劍刺在他心口,卻像刺在機簧上,軟劍彎成半圓,随後給彈了回來,在他力道的沖擊下,圖娜站不住腳噔噔後退,最後将劍插在地上得以穩住身子。
“好俊的功夫!”
圖娜大喜,自己也不知道所為何喜,重新發力,變換了招數,隻是沒等撲到公輸拓面前,見他闊袖一揮,瞬間起了股飓風,圖娜給那風掀翻倒地,後心一震,口中發鹹,噴出一口皿來。
公輸拓收回闊袖,昂然看着她。
兩招不到,已經落敗,圖娜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想殺公輸拓是不能了,捂着劇痛的心口冷笑:“侯爺别得意,我知道打不過你,所以早做了防備,已經在你的酒裡下了毒,相信不過片刻,侯爺就該毒發身亡。”
毒?酒?
公輸拓哈哈一笑,手按在自己脈搏處,自言自語似的道:“嗯,脈象平穩,怎無中毒之狀?”
圖娜以為他在故弄玄虛,支撐着站起,遠距離站着道:“我很欣賞侯爺,可是沒辦法,我必須殺了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這是筆交易,莫怪我用了下三濫的手段,自古就是以成敗論英雄。”
公輸拓不以為意的一笑:“如此說來,假冒朱淵漁請我去萬寶樓的是你喽?”
圖娜點頭:“不錯,我是打算在酒樓趁你毒發動手的,可是……之間出了點岔子,所以才跟你到了這種地方。”
她話中的省略,所謂的岔子,其實是她趁酒樓的夥計不注意在酒壺裡投毒之後,躲在暗處觀察,想等公輸拓毒發然後出手殺人,可是當她第一眼看到公輸拓,卻給公輸拓的氣質所奪,愣愣的不知所措了,隻等朱淵漁到來,公輸拓同朱淵漁交談之後離開,她才猛然醒悟自己今日目的是殺人,于是尾随而來。
公輸拓更關心的是那封假信上朱淵漁的官印:“你可真是了不得,假冒筆迹也就罷了,連官印都能僞造,足見你為了殺我下了很大的工夫。”
圖娜素來高傲,在草原可是沒幾個人能入了她的眼,聽公輸拓如此說,她冷笑:“侯爺誇大其詞了,我想殺你,易如反掌,當然不是在功夫上做較量,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那封信不是我寫,我不會寫你們中原的字,更沒見過順天府的官印,所以你該知道是誰想殺你,因為沒幾個人能随便動用順天府的官印,我說這麼多,就是為了讓你死個明白,甭像我娘……”
說到這裡忽然發現自己跑題了,忙住了口,當年她的母親就是稀裡糊塗而死的,都不知死在誰的手裡,所以她基于對公輸拓的欣賞,才肯坦白這麼多。
公輸拓朗聲笑道:“隻是你無法如願了,因為你投毒的那壺酒已經給我做了調換。”
圖娜一驚,不是很信。
公輸拓淩然道:“憑你那種伎倆,我又怎麼會看不懂,得知朱淵漁沒到酒樓,我已經起了疑心,而當時整個酒樓的酒客除了我便是你,而你又裝模作樣吃酒的姿勢實在太拙劣,我是個酒徒,一眼便發現你有蹊跷,所以用指氣打落茶杯,惹得你側頭去看,我就趁機把我們兩個的酒壺做了調換,這個誰都不怪,怪就怪酒樓的茶壺幾乎一模一樣,而你當時還有些緊張,所以并未發現酒壺的細微處已然不對,于此,我吃了你的酒,你吃了我那壺有毒的酒。”
圖娜驚得話都不知怎麼說,隻笑戲劇性的一幕上演,她聽哥哥蘇赫說過,說安遠侯夫人偷着給他下毒,然後他就偷龍轉鳳,把帶毒的茶水調換給了安遠侯夫人,為此安遠侯夫人中毒,他卻安然無恙,還施手救了安遠侯夫人,與此同時愛上了人家,也知道人家其實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狐蘭猗。
對于哥哥這種毫無希望的感情,圖娜今晚還想,一旦殺了公輸拓,或許成全了哥哥的單相思,那狐蘭猗既然沒了丈夫,哥哥便可以求娶,雖然中原女人規矩多,講究從一而終矢志不移,假如那狐蘭猗不答應嫁給哥哥,她就搶親,把狐蘭猗搶到草原,看她還不順從哥哥。
不成想,哥哥所做的一切,今個發生在公輸拓身上,可是,哥哥可以愛上狐蘭猗,這個公輸拓卻很難愛上自己,因為那個狐蘭猗實在美貌,而自己,三分姿色在這個見慣了美人的安遠侯眼中,必然就視若糞土。
圖娜苦笑道:“既然我命不久矣,侯爺能否成全我一個心願?”
公輸拓想抽身走的,聽她聲音漸弱,一副垂死之狀,心有不忍,問:“你有什麼心願?是想讓本侯将你入土為安?”
圖娜搖頭,頭卻有些昏沉,道:“非也,咱們草原兒女,喜歡天葬,既然死了,還管死後怎樣,我的心願是,侯爺能否……吻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