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風起,花落滿地。
随着仆婦的喊,那女子翩然而出,短短的淡碧色小衫,長長的雪色長裙,看樣子是剛沐浴過,還未幹透的頭發并無绾一個發髻,随意的搭在兩肩,廊下亭亭而立如驚鴻照影。
蘭猗忽然想起鏡子上的那幾個字——天下女子一銀狐。
美到讓人窒息,不是蘇銀狐還能是誰呢。
“你是?”
她也在打量蘭猗,素白的高腰襦裙,素白的輕羽披風,簡單的團髻隻給一支碧玉簪固住,暮色依稀,黃花憔悴,那略帶蒼白的臉上五官精緻得難描難畫。
那女子偷偷感歎,若當年自己同這一位在上元佳節的街頭同時出現在宇文佑面前,他還會專寵自己麼?
“我叫狐蘭猗。”
蘭猗介紹自己,随後緻歉,貿然闖了進來,實在是有件天大的事要找她。
風一吹,侵入發絲,好涼,那女子一轉身:“進來說話。”
前後進了小廳,分賓主落座,那女子一壁吩咐丫頭上茶,一壁道:“你又不認識我,天塌了都不該來告訴我。”
蘭猗站起,鄭重福了下道:“蘇妃娘娘,皇上駕崩了。”
她的聲音不大,就像在說一句平常的話,可是那女子先愣了愣,随即眼睛一閉,看樣子有些暈眩,她左手死死扣住身旁八仙桌的邊緣才沒有跌倒。
果然,她同宇文佑是感情深摯的,蘭猗看在眼裡,暗忖她當年離開宇文佑,差不多就像是白馬西風說的,她是商厚恩的女兒,為報父仇潛到宇文佑身邊,至于她為何突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白馬西風不解,蘭猗明白,女人,大抵逃不過一個情字。
那女子支撐着,終于慢慢平靜下來,擡眼看蘭猗,那目光如此的凄迷:“深居簡出,不曾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皇上春秋鼎盛,突然駕崩,實在是太過讓人吃驚,而我這個人是最經不起事的,所以方才有點失禮,但你說的蘇妃娘娘,我不認識。”
蘭猗料到她是會否認的,冷冷一笑道:“可憐皇上,貴為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卻得不到一個女人的真心。”
那女子眼神飄忽,沒有接下去說。
蘭猗繼續道:“皇上三災八難,也因為蘇妃娘娘不辭而别,這次終于沒有熬過去,皇上臨終告訴我,他若能最後見一見蘇妃娘娘,哪怕下輩子輪回在畜生道,哪怕做蘇妃娘娘腳下的一隻貓一條狗,隻要每日裡能看見她即可。”
那女子突然咳嗽起來,咳得止不住,最後咳出一絲皿,她還在意圖遮掩:“我這身子也是三災八難的,見笑了。【零↑九△小↓說△網】”
蘭猗走近她:“這個不怕,我懂醫術。”
她剛想給那女子把脈,那女子卻趕緊把手縮回去,揚頭看蘭猗:“你是誰呀,你今個闖到我家裡,難不成就為了告訴我皇上駕崩了?若是,你現在大可以離開了,皇上駕崩,民間百姓三年不能辦喜事,這個我知道。”
她說完,看了眼仆婦:“送客。”
她自己就起身想走,不料雙膝一軟,若非旁邊的丫頭攙着,她就坐在了地上。
蘭猗堵住她的去路:“我叫狐蘭猗,我爹是太醫院院使,我姐姐是宜妃娘娘,我相公是安遠候,娘娘不肯承認也沒關系,我今個來是受皇上托付,他希望臨終見到你,這已經不可能,難道去皇上的靈前祭奠一下,娘娘都不肯麼。”
那女子猛地回頭看蘭猗:“首先我不是什麼娘娘,其次,你個小女子,皇上為何托付你出來尋找蘇妃娘娘?”
蘭猗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頗有些驕傲:“娘娘懷疑我的身份?皇上之所以托付我,因為我懂醫道,這段時日,都是我在給皇上看病。”
那女子愕然道:“你?太醫院有那麼多太醫,皇上為何要你看病?”
是啊,總得給人家一個可以信服的說法,忽然想起自己為宇文佑驅鬼的事來,于是道:“很簡單,太醫院的太醫看的都是皇上身子上的病,而我看的卻是皇上的心病。”
那女子曉得她一定會說皇上的心病是思念蘇妃娘娘,感慨道:“皇上乃一國之君,天下女子無不想成為皇上的女人,其中怎知沒有傾國傾城之貌呢,皇上何必為個已死的女人黯然神傷。”
察言觀色,蘭猗發現她其實不也在黯然神傷,乘勝追擊道:“娘娘不肯去見皇上最後一面,我也無法強迫娘娘,但請娘娘記住一件事,皇上臨終說,若能見娘娘一面,說不定他就能起死回生。”
那女子水眸咕噜噜一轉,突地一笑:“一個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安能起死回生,就像當年的蘇妃娘娘,分明是死了,偏偏弄出個羽化升仙的謠傳來,就是那些愛生事的人傳來傳去,傳得多了,三人成虎,皇上大概就信以為真,才一門心思想找到蘇妃娘娘,若蘇妃娘娘尚在人世,她當初為何放着三千寵愛不要,榮華富貴不要,逃離出宮呢,荒謬。”
她越說越淩厲,仿佛宇文佑的今日的駕崩都是因為那個謠傳鬧出的,蘭猗瞧她很是激動,料自己再說什麼她都會抵死不認,想想她既然從宇文佑身邊離開,就不會輕易回去,試着這樣道:“即便你不承認你是蘇妃娘娘,我有個不情之請,若夫人能往皇上靈前走一遭,說不定皇上真就活過來了,這完全有可能,這不是詐屍,醫道上講,人有真死假死,假死者就是心裡憋着一口氣,雖然一切表現都像是死了,其實若有什麼事情觸動,或許可以活過來。”
那女子拔腿想走:“無稽之談。”
蘭猗把抓住她的手腕:“敢不敢一試?”
那女子甩開蘭猗的手:“與我何幹。”
蘭猗望着她踉跄的背影喊道:“若皇上對我如同對待蘇妃娘娘,我情願為他而死,可是娘娘連給皇上送一程都不肯,皇上愛錯人了。”
那女子腳步加快,逃也似的的離開小廳。
年老的仆婦看着蘭猗:“請吧。”
一旁的秋落氣鼓鼓道:“二小姐何必呢,皇上愛錯了人不關咱們的事,就讓皇上死了帶着怨氣,永世不得托生好了。”
她的聲音很大,蘭猗不知走的并不太遠的那女子能否聽見,随後便同秋落離開回了侯府,從西側門剛進,茂生道:“少夫人,宮裡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