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伏,天氣就一天比一天的悶熱,大早起來都是一身汗水。
蘭猗雖然瘦,卻也不耐熱,有冷水洗的臉,又擦了身子,方覺得涼快了些,她今天打算進宮去看姐姐,雖然姊妹勢同水火,但想掣肘宇文佑,非姐姐出手不可。
她還想見一見金鷹金雀麒麟,她覺着這個時候需要在外面鬧出點動靜,以轉移宇文佑的注意力,如此才更容易算計他,可是自從公輸拓出事,金鷹金雀麒麟那三人都如遁地似的,消失無蹤,聽聞金蟾已經轉投在九王宇文偲門下,做了他的長随,亦或許是幕僚,長随不過是個表象。
而今公輸家人悉數搬來,蘭猗又重回往日時光,家大了,管家仍舊由茂生來擔任,李嫂子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追随左右,所以李嫂子負責打理後宅事務,為此李嫂子毫無怨言,還不住的誇贊茂生聰明勤懇,行事又穩妥,言辭間頗有些喜歡的意思,蘭猗已經放在了心上,準備尋個合适的機會,問問茂生,或許可以成就一段姻緣呢。
在此期間,蘭猗還為公輸措辦了衣冠冢,公輸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鄭氏沒了倚靠,現在又是投奔了蘭猗,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所以就老實了很多,她也同意給丈夫辦衣冠冢,因為公輸拓出了事,就沒有大操大辦,隻請僧人為公輸措誦經超度,然後以衣冠下葬,算是讓他入土為安了。
公輸拓出事,侯爵并将軍之位悉數給黜免,沒了俸祿,沒了封地,家裡就沒了進項,梧桐大街的安遠侯府是敕造,所以已經充公,公輸拓曾在外面還有些外宅和買賣,也都悉數給官府收了去,為了生計,蘭猗讓已經升為副管的茂才出去尋找合适的店面,她想開家醫館,以此糊口。
這些個事她安排好,就決定探探宇文佑的底,所謂底,就是看看宇文佑為此做了多少準備,自己才好知道如何應對,并且,還有個九王需要防範,這些個事,非得進宮不可。
拾掇齊整了,如今也不是一品诰命夫人了,也就不必大妝,隻撿濃重華貴的衣裳穿了,特别多戴了幾樣首飾,她是不想給姐姐恥笑的,有賈時遷照顧小老虎,她就讓秋落陪着,乘着馬車來到神武門前,卻給侍衛攔住:“站住,幹什麼的?”
蘭猗下了車,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端莊施禮,道:“民婦狐蘭猗,進宮拜見嘉宜皇貴妃。”
侍衛冷眼看着她:“民婦?哦對了,公輸拓已經成了死囚,你也就不是侯爺夫人了,你也就不是一品诰命了,所以可不就成了民婦,大膽民婦,你當這是草市嗎,這是皇宮,豈是黎庶能夠進入的,趕緊離開!”
想着以前這些侍衛對自己的尊重和禮待,蘭猗歎口氣,世态炎涼,瞬間上演。
秋落可是個火爆脾氣,怒道:“我們常來常往宮中,爾等不認識麼,怎麼就不能進了。”
侍衛譏諷道:“别再端着安遠侯夫人的架子了,你們現在是庶民,皇宮不得庶民進入,這是規矩,更是律法,快滾!”
愈發的出口不遜,秋落正待發作,蘭猗拉住她道:“人家說的沒錯,咱們是庶民,律法是規定不準庶民入宮的。”
那侍衛就有幾分得意了。
蘭猗突然從身上摸出一枚金牌,遞到那侍衛眼前道:“但我有這個。”
這是宇文佑賜她的令牌,憑此她莫說進宮,在宮裡亦可以暢通無阻。
侍衛傻眼了,也不知該如何應付了,按理蘭猗是庶民,不準進入皇宮,可是蘭猗又有令牌,可以自由進入,這種情況亘古未有過,侍衛一時間彷徨無措。
剛好此時從宮門内走出一個人,正是大驸馬顧緯天,那侍衛趕緊施禮,并恭敬無比道:“大驸馬!”
高陽長公主殺了太後,雖然宮内之人對她頗有微詞,覺着太後好歹是她的養母,所謂生娘不如養娘大,太後或許不仁,殺了芳艾,但畢竟養育了她一回,太後可以死在皇上手中,就是不該死在她手中,這些話傳得沸沸揚揚,但無論怎樣,高陽長公主得宇文佑重視,在宮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水漲船高,顧緯天就受到更大的禮遇,所以這些侍衛才對他敬重有加。
顧緯天倒是往常一樣,沒有為此而飄飄然,但高陽長公主能與太後決裂,他還是松了口氣,隻是不見開心,好像是更添了憂郁,對那侍衛他嗯了聲,算是回應過去,突然發現了蘭猗,忙過來道:“夫人這是要進宮麼?”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态度,關鍵時刻才能讀懂人心,蘭猗一笑:“是的。”
秋落氣鼓鼓的:“大驸馬您來的正好,我們想進宮,可是這侍衛不讓,我姐姐手裡可是握着皇上親賜的金牌,他憑什麼攔阻。”
顧緯天也沒看蘭猗有無金牌,轉頭對侍衛道:“怎麼說,這位公輸夫人也還是皇貴妃的妹妹,憑此,她都可以出入宮禁。”
皇貴妃的妹妹,不就是皇上的小姨,那侍衛總算醍醐灌頂的明白過來,忙帶着幾分歉疚的神色看蘭猗道:“夫人請。”
還真是個識時務的,蘭猗也不同他計較,與顧緯天告辭,感覺出他眉宇間萦繞着淡淡的憂愁,順帶問了句:“大驸馬氣色不好,身子不舒服麼?”
她能夠看出來自己不對勁,顧緯天已然很開心,欲言又止,最後隻道:“無妨,大概是昨晚睡的不好。”
蘭猗就說了句“保重”,邁步走進宮門。
秋落跟在她身後,一步三回頭的看去顧緯天,見顧緯天已經離開,她就追上蘭猗道:“姐姐也看出大驸馬不對勁是麼,我覺着,大概又是那個高陽長公主的事。”
蘭猗唉聲一歎:“即便是,那也是人家夫妻間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秋落的情緒瞬間低落,默不作聲的跟着。
待到了個僻靜處,蘭猗拉着她道:“你的心思我懂,可是大驸馬不一定懂,你要是非他不嫁,好歹讓人家知道你的心意,這樣偷偷喜歡着算怎麼回事,隻怕你等到七老八十,人家也不知道你是為了他才不嫁人的。”
秋落鼻子一酸,哽咽道:“說了又有什麼用,即便是大驸馬同意,高陽長公主也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