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

　　七日後，涼州，中原關，養心殿。

　　步入十月，殿前矗立的高大落葉松，變得光禿禿的，看起來十分落魄與荒涼。

　　隨著最後一根焦黃的針葉落下，潔白的雪花如約而至。

　　不出片刻便將一切都染成了白色。

　　突如其來的白，美雖美哉，但不免讓人感到一絲凄涼。

　　顧疏影躺在後院正屋的軟榻上，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著雪花飄落，忍不住的輕聲低吟，心道。

　　十九，雪都回來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我恐怕是等不到你回來了吧！

　　屋內，十幾個接生婆在顧疏影母親的指揮下，忙前忙後。

　　蘇小小與纖竹在屋外急得不住跺腳。

　　顧疏影母親打算親自為她接生，可羊水破了三個時辰，卻遲遲生不出來。

　　「疏影，你覺得怎麼樣？」

　　「娘，不等了，我怕是生不出來了，您讓他們拿把刀割開我的肚子吧，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孩子。」

　　顧疏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早就找人打聽過，陽水破後的六個時辰內若是生不出孩子，孩子很難存活下來，而她也沒了活命的機會。

　　這個時候隻能選擇保全一個，毀掉另一個。

　　聽著母親遲遲不語，顧疏影緊緊抓住母親的手，祈求道。

　　「娘，你答應我，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答應我，娘，娘……」

　　顧疏影母親臉色慘白，讓她捨棄自己的孩子，去選擇孩子的孩子，這個選擇對她來說未免太過殘酷。

　　「疏影不怕，不怕，很快就能生下來的。」

　　顧疏影的母親沒了主意，輕聲安慰一句，便轉身跑出屋外。

　　屋門打開，蘇小小與纖竹湧上前來，不住詢問顧疏影的情況。

　　顧夫人不好明說，隻是敷衍兩句，繼續向殿外跑去。

　　此刻的養心殿外，顧知一搓著手，走來走去，心中的緊張勝過任何時刻，昨夜他便等在此處，可天都亮了，殿內卻沒傳出任何消息。

　　本就晚產了大半個月，這麼久還沒生出來，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可孩子保不住，自己的寶貝女兒還能保住嗎？

　　想起這些，顧知一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女兒想要的，全都竭盡所能的去滿足。

　　哪怕女兒找的男人要造反，他都選擇了默默的支持。

　　如今發生這樣的事，叫他怎能受得了。

　　「顧大人，您就讓我們進去吧，古語有言醫不避諱，沒準我們進去能救師母呢？」

　　華子旭在半月前，得知顧疏影晚產，便將劉十九留在涼州的十幾個弟子全都召來北涼宮，商議對策。

　　最終決定，關鍵時刻，就用劉十九教他們的剖腹產子之法。

　　眾弟子在民間曾用此法為百姓接生過，尚有成功的例子。

　　可到了關鍵時刻，眾人發現他們根本進不去養心殿。

　　「諸位，疏影是王妃，你們要是進去，不但疏影沒臉活下去，你們也都活不成了。」顧知一無奈道。

　　「顧大人，若能救師母，子旭不懼一死，求顧大人放我們進去。」

　　「我等不懼一死。」

　　華子旭聲音決然，其後眾師弟也都毫不遲疑。

　　顧知一看了眾人一眼，心中十分感動，暗道劉十九的眼光好，收了這麼多忠心的弟子。

　　可他還是不能答應眾人進去，他不能害死這些人，更不會害自己女兒名節不保，於是隻好翻了個白眼，冷聲道。

　　「你們死活老夫管不到，但你們想害死我的女兒門都沒有，快走，快走。」

　　咯吱！

　　就在顧知一向外推華子旭時，殿門打開一條縫，顧夫人從中出來，急迫的跑向顧知一，附耳悄聲道。

　　「知一，疏影恐怕不行了，她讓我為她剖腹保小，怎麼辦？」

　　聽聞此言，顧知一如遭雷擊，臉色慘白，險些摔倒在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知一，時間不多了，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顧大人，是不是王妃出現什麼變故了？求你讓我們進去吧，隻有我們能救王妃。」

　　華子旭看著顧知一的臉色，已經猜出大概，急的就要往殿內衝去。

　　「不行，來人，攔住他們。」

　　顧知一大喊一聲，叫來燕王衛，將華子旭等人擋在殿外。

　　「顧大人，您老糊塗了嗎？我們能救師母啊！」

　　顧知一緊咬牙關，陷入兩難，思忖片刻，沉聲道。

　　「你們回去吧，就算老夫放你們進殿，疏影也不會讓你們進屋，也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保孩子吧，不然都保不住了。」

　　聽聞此言，華子旭瘋了一般想要衝進殿內。

　　「顧大人，顧大人不可，師父有過交代，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保全師母。」

　　「顧大人，你放我進去，我救不救得師母，都情願一死。」

　　「顧大人，剖腹產子是師父傳下來的方法，我們在民間已經試過，你不要冥頑不靈。」

　　「將他們趕出後宮。」

　　顧知一咬了咬牙，轉過頭，不再聽眾人的聲音。

　　在他的封建思想裡，要是王妃被人看了去，最好的下場就是白綾自裁。

　　與其如此，顧知一認為，還不如讓顧疏影拚死保住孩子，這樣還能為孩子博得一個好前程。

　　「進去吧，保小。」

　　……

　　殿內，顧疏影忍著疼痛，下令道。

　　「你們去傳話，讓蘇小小與纖竹進來。」

　　「這……顧夫人恐怕不會同意吧？」接生婆遲疑道。

　　「快去，本宮的命令，沒人會怪你們。」

　　一眾接生婆還是遲疑不定，最後帶頭的接生婆低聲道。

　　「王妃息怒，蘇將軍他們雖是女子，但也不適合進來，皿光會衝散她們身上的氣運，對她們不好。」

　　「王妃還是再等等，您一定能順利產下王子。」

　　顧疏影聞言不再多說，咬緊布袋，用出全部力氣。

　　可努力了數次，感覺身體都被撕裂了，卻還是沒能生出來。

　　她徹底沒了力氣，她知道自己可能就快死了，她不顧一切喊道。

　　「小小，纖竹，我要見你們，我要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