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屯。

　　秦小果在家唱歌終於把她親媽唱抑鬱了。

　　秦大山隻好把這小崽子拎到了派出所。

　　然後想著大集快點開吧！

　　不然別說他媳婦了，他也快扛不住了！

　　白玉這生完孩子小半個月了，終於是挪到院兒裡透透氣了。

　　秦含秀給她在椅子上加了小墊子，給她端好了紅棗水，然後就進屋看小實了。

　　白玉一人在空曠的院子裡，看著許久不見的藍天白雲，心情好了許多。

　　「大大」一家已經飛走了。

　　此時她家的鬧鐘就寂寞地蹲在牆頭上，也和她一樣望著天。

　　啊，公雞和她，都有對天空的嚮往……

　　她正想著呢，突然就聽到一句：「白主任？」

　　白玉的視線慢慢往下挪，看到了大包小包的卓佩，還有一個婦女，眼熟。

　　應該是那天在醫院裡見過的，叫趙春花。

　　卓佩笑道：「我看門沒開，就自己進來了。」

　　白玉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提著的東西，心想，當幹部這麼久了，終於碰到送禮的了？

　　「坐吧。」她笑道。

　　卓佩倒也上道，很快就自己去搬了椅子過來坐了。

　　她看了白玉一眼，笑道：「去年我到縣城開會，第一次見著您……真的是，驚為天人。」

　　這是大實話。

　　那時候白玉還沒顯懷。

　　人瘦而嬌，即使坐著不動，也是最顯眼的那個。

　　更不提她一顰一笑，讓卓佩心生嚮往了許久。

　　白玉很納悶：「哪次呢？」

　　因為白玉是生意人，生意場上需得八面玲瓏，記人臉的本事她也是一流的。

　　隻要見過一次，她不可能記不住。

　　但她對卓佩的印象，還停留在今年她新官上任，各大隊的婦代會主任過來彙報工作的時候。

　　可卓佩說她們去年就見過。

　　「就是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縣城彙報工作。」

　　白玉盯著她的臉，終於對上了號。

　　那時候卓佩還不是松花崗的婦代會主任，是副的。

　　而且，她那時候，很胖，而且皮膚又黑……

　　這個年代能把自己吃胖不容易，更何況是災年。

　　她那時候的狀態並不是純胖，是一種不健康的虛胖，像是身體哪裡出了問題。

　　卓佩笑道：「您可能不記得我了，我那時候可胖，和現在是兩個樣子。」

　　白玉道：「我想起來了。」

　　並沒有像卓佩料想中的那樣激動地問她是怎麼瘦下來的，怎麼變白的。

　　真奇怪，明明她都胖成這樣了。

　　白玉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我們家大隊長，不是還在你們那邊檢查工作嗎？」

　　卓佩就道：「想著之前彙報工作的時候，人太多了，沒跟您好好彙報，現在想彌補一下。」

　　其實像這種彙報，誰會細緻地從頭彙報的？

　　隻要工作不出問題，也就過得去了。

　　但她非要彙報，白玉心想，我就聽著吧。

　　可誰知道，她是從她自身的事情開始說的。

　　……

　　卓佩看著盤靚條順，其實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她是個很上進的人，十年前就跟著插隊的知青認字、讀書。

　　那時候，地裡、家裡的工作都沒耽誤，還當上了大隊的出納，能給家裡掙工分。

　　孩子也生了三個，都是男孩。

　　可就是這樣，她在家裡的地位也不高。

　　男人、婆婆，對她也是非打即罵。

　　「生完第三個娃，差點就要了我的命，我躺在炕上大出皿，一口水都沒得喝，家裡人都圍著娃娃去了……」

　　白玉靜靜地聽了，問了一句：「然後呢？」

　　「好在我命大，自己緩過來了」，卓佩道，「可是那次生孩子損了身子。」

　　她直接浮腫成了一個大胖子，感覺身上長的不是肉，都是水。

　　身上精力也不如當初了，幹不動活了，赤腳大夫來看過，說她以後都不能生了。

　　人也越來越醜。

　　男人自然越來越嫌。

　　渾然不記她這些年，為那個家做牛做馬，掙工分，生了三個娃。

　　隻說她，又醜，又不能幹活，又不會生，是賴在他家當少奶奶。

　　卓佩抹了一把眼淚，道：「如果不是有江大夫，給我看好了我這一身病，我都覺得活不下去了。」

　　白玉想到她當初的樣子，也是覺得，她那時候應該是身體有病的。

　　她就問：「你是喝那個酒喝好的嗎？」

　　卓佩連忙道：「是啊，這麼短的時間，我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白玉就不吭聲了。

　　因為黃小玉帶回來的消息，說卓佩是第一個喝酒的人，還說是喝完酒以後出了月子就瘦了。

　　但她隻有三個孩子，而且年前見她那一次，她顯然不是產後也不是月子期。

　　隻能說她自己是並不是在月子裡喝的酒。

　　不知道松花崗怎麼會流傳那種說法。

　　「您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跟您說我自己的事情吧？」卓佩笑道。

　　白玉倒也直言不諱，道：「是啊，你不是來彙報工作的嗎？」

　　卓佩立刻開始侃侃而談：「從那以後，我就想明白了，婦女同胞如果自己不把自己當成一回事，別人更不會把你當成一回事！」

　　「我們和男人做一樣的工作，回到家老爺們兒是連手不伸一下的，家務都歸我們。」

　　「更別提我們還得犧牲自己的身體去生孩子，生出來的孩子還跟他們姓！」

　　「都說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實際上就是值工分的活都被他們幹了！」

　　「我們呢，累死累活，操持家務，不但不值工分，還拖累了我們的工作能力，因此我們就被瞧不起！」

　　「我搞婦女工作的核心就是，首先我們是自己，才是家裡的主婦，才是孩子的媽！」

　　「婦女，也有實現自我價值的權利！」

　　「隻要我們團結在一起，就一定能讓那些男人承認我們的價值！」

　　她說得慷慨激昂，十分有感（xi）染（nao）的力量。

　　旁邊那個趙春花，看起來都非常激動了。

　　白玉靜靜地看著她，也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卓佩不死心，開始拆她那些大包小包的。

　　「在我的帶領下，我們婦女同志的交流比以前更多了，像是很多以前難以啟齒的問題，都能夠互相交流經驗。」

　　說著，她陸續從包裡拿出了束腹帶、一種什麼膏藥、還有一些藥酒啥的。

　　她還對白玉道：「您看您，生孩子之前這麼漂亮，現在變成這樣了，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白玉終於吭了一聲。

　　「我胖……吃你家大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