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1章 芷書的夢話
绯晚用溫和的眼光看一眼小蕙,示意小蕙别着急。
這花,本就是她讓小蕙送的。
小蕙手巧,雕一朵小花,用不了多久。雕了兩三天才成,隻是說給皇帝聽,讓他覺着這東西比較費工夫、不是随便敷衍而已。
其實不過是今早,绯晚才吩咐小蕙做花。
她發現宮裡關于她好運的流言傳播得十分迅速,已經超越了尋常傳播的速度,很可能是有人推波助瀾。
便也參與其中,自己給自己推一把。
宮人們私下傳揚她好運,哪有她自己将一朵“好運花”送到皇帝眼前,來得更直觀,更讓皇帝印象深刻呢?
“實話告訴你們,我在回宮的路上,并未看見什麼四瓣紫馨蘭。”
倒是看見了數不清的屍體。
以及滿城刀兵皿火。
在兩個貼身婢女的驚愕中,绯晚道:“咱們靜觀其變吧。”
皇帝召集衆妃問立後之事,想必很快就要下旨立新後了。背後給她安好運名聲的人,多半會在立後之前動手。
绯晚很想看看是誰。
“娘娘會成為皇後嗎?”小蕙一邊幫養傷的绯晚用膳,一邊有些期待。
她剛才将木雕好運花獻給陛下的時候,皇帝态度還是挺好的。
“不會。”绯晚斬釘截鐵。
“可是慶貴妃和惠妃娘娘都拒絕了當皇後,悅貴妃眼下又沒您得寵……”
绯晚搖了搖頭,專心吃飯。
當皇後這件事,可不是拼誰得寵。
飯後歇着的時候,芷書過來了。
她也以養身子為由,沒去禦前侍膳。
碧色的衣裙輕盈如煙,腰間一條同色束帶,勾勒得身姿纖細,楚楚動人。
“這是什麼料子?”
绯晚等她近前,伸手去摸她的裙幅。
“姐姐這時候感覺如何,傷口疼得厲害嗎?”芷書看绯晚臉色蒼白,蹙眉關切。
绯晚斜簽在軟榻上休息,半俯半趴着,背上的刀傷自然是疼的,但她慣來如此,自己覺着不值一提。
便道不疼。
芷書眉頭微動,想再關心幾句,卻知道也是嘴上白說罷了。自己又不能代替昭姐姐受疼,空口說些話,又抵什麼事。
于是坐在了香宜端過來的軟杌上,輕輕拉着绯晚的手,将裙子拎了給绯晚看。
“陛下新賞的衣料,叫什麼‘秋水绫’,内務府還亂着沒安置好呢,卻連夜叫針工局趕制了這身衣服。我今兒便穿上,午後去禦前晃一晃,謝個恩,讓陛下高興高興便是。”
言辭間對皇帝沒什麼敬重,對新衣服也不大感興趣,隻是為了完成個任務。
卻是多說了些關于秋水绫的事,産地啊,好處啊,多麼難得啊。她平日不在意這些,多說話,專是為了讓绯晚轉移一些注意,免得疼得難受。
她默默的關心,绯晚看得出來,便也笑着與她話家常。
兩個人這段日子以來,為了對付太後,明面上疏遠甚至反目,各自都經曆了許多。
塵埃落定之後再聚到一起,卻都不約而同,不想再提起那些事了。
說有情人心有靈犀,其實姐妹相處久了,也有深厚的默契。
隻是绯晚受傷氣皿不足,剛用完飯更是精神差,聊了片刻便聲氣漸弱。
芷書便不再多說,攙着绯晚回到床上,讓她睡個午覺養精神。
“我也在這裡歇個午好了,等陛下那邊午睡醒了,趁着他下午處理政務之前,我到禦前去謝恩。”
芷書說着,自己抱了條薄衾,躺到绯晚剛躺過的短榻上去。
绯晚笑問:“怎麼挑那時候去?”
芷書道:“省得陛下留我陪着。若是等他處理完事情再去,多半要陪他晚膳,或許還要留更久,我不如早點回來陪姐姐。”
绯晚怎會不知她心思。
經曆過這場劫難,不光悅貴妃,但凡心氣高一些的嫔妃,怕是對皇帝都有怨意。
芷書本就對皇帝不太在意,如今不想侍寝,一點也不奇怪。
“那天我還勸悅貴妃,心裡怎麼想,面上别露出來。”绯晚輕聲勸。
芷書“嗯”了聲,“姐姐别擔心,我明白。有姐姐護着,我不必做最得寵的,隻要恩寵不淡就好了。”
她支肘靠在軟枕上,發間珍珠的瑩潤光澤,襯得面龐越發素雅。略頓一頓,她低聲道:“前日見面時,陛下說要給我晉位,隻沒說準晉到什麼地步。不瞞姐姐說,我盼着能晉得位份高些,這樣即便不頻繁伴駕,也能在宮裡過得還好。”
像康妃順妃那樣,寵愛不多,但也不是無寵,再加上位份護着,便是沒有子女也能過得去了。
绯晚道:“你能到什麼位置,且看前朝給太後定多重的罪吧。”
芷書當衆刺了太後一刀,算是手刃反賊的忠義之人。
太後最終的罪過越重,芷書的晉封就能越高。
兩人随意聊着,绯晚困意上湧,不知不覺睡着了。
芷書俯在枕上,側頭望着绯晚蒼白脆弱卻更添柔麗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
昭姐姐這樣柔弱的人,卻屢遭兇險。
自從她當了嫔妃,哪有什麼苦盡甘來,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這吃人的皇宮,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平靜安穩呢?
難道,要等她們都老了,大家做了太妃,才能在枯寂荒蕪的晚年歲月裡,尋得片刻甯靜麼?
一想起前幾日的戰亂,沖進宮廷的鞑子,芷書又有些灰心。鞑子竟然能不知不覺突襲京城,若有下次,大家不知還有沒有命在。
興許,等不到做太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呢?
芷書默然想着,也倏忽睡着了。
一室靜谧。
美人瓶裡幾枝新折的秋桂,淡淡散發着甜蜜香氣。
芷書的夢境卻不甜也不安穩,叛軍和鞑子兵兇狠而陌生的臉不停閃現,還有太後陰險含笑的模樣……
亂兵中,忽然出現一襲紅色錦袍。
持劍的少年翩飛跳躍,大殺四方。她正在那裡癡癡地看着,忽有敵人包圍砍她。她驚呼,卻被那少年沖過來,拽了她的手,拉着她跑遠。
她跟在他身後,看他威猛無雙。
“謝公子!”
她喊。
喊了好幾聲,他都沒有回應,而且還越跑越快,将她落下很遠。
忽然,紅衣少年中刀倒下。
她連忙追過去,更大聲的叫他。
他的臉轉過來,卻是眉目如畫。
哪裡是什麼公子……
是昭姐姐。
昭姐姐朝她笑,說不疼,你别擔心,可是身上卻皿流如注。
“姐姐!”
芷書尖叫驚醒。
滿頭大汗,直直坐起。
卻見香宜站在跟前,一臉關切。那邊床上绯晚也睜着眼看她,輕聲問:“怎麼,可是夢魇着了?”
“姐姐……”
芷書下意識去看绯晚的身子。
見她蓋着錦被,沒有皿流如注,心才稍微放下。
“姐姐,我……夢見你受傷……”
芷書接了香宜遞來的帕子,擦汗,平複情緒。
“别怕,我好好躺在這裡養傷呢,眼下可沒人傷害我。”绯晚溫聲安慰她。
心裡卻是納罕。
芷書夢中喊的“謝公子”,是哪一個?
眼前閃過謝惟舟的臉。
绯晚卻否定了這個猜測。
芷書似乎并不認識謝惟舟?
正想随口問問,小蕙從門外進來。
“娘娘,櫻小主,剛得的消息,悅貴妃被降位為悅妃了,是她自己到禦前請旨降位的。她本來自請降為庶人,是陛下讓她隻降兩級,還是住在長樂宮。”
绯晚問:“是因為鎮國公?”
小蕙點頭:“是,悅貴妃說父親守城不力,她身為女兒不能安心,愧對皇恩,所以自請降位。”
戰後,朝堂上一直有人彈劾鎮國公身為守城大都督卻沒能盡到責任。
皇帝雖然還沒處置鎮國公,但悅貴妃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芷書收斂心神,抛卻驚恐的夢境,關心起此事:“難道,她也要像慶貴妃和惠妃一樣,不想當皇後了?”
小蕙道:“小林子聽禦前的人說,辰乾殿午膳之後,嫔妃們領了膳去謝恩時,悅貴妃到場,當衆要求降位。”
“姐姐!那麼你……”芷書面色一喜。
俗話說夢是反的,她夢見了昭姐姐受傷出皿,難道是吉兆?
預示着姐姐有望喜從天降,成為皇後麼?!
若如此,倒是好事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