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立在醫院四樓的欄杆前沉思。
正月十三的夜裡,碧穹萬裡無雲,明月似冰魄般,将清澈的瓊華灑下,給乳白色的欄杆渡上了一層銀邊。
庭院的花壇小池裡,映襯着月華,有魚兒躍水而起,撩起一陣泠泠水聲。
“後天就是元宵節了”顧輕舟喃喃自語。
洛水的孩子生在元宵節之前,顧輕舟挺高興的。
她和司行霈帶過來的煩惱,還沒有開始,也沒有摻雜在這份喜悅裡,故而喜悅會是純粹的。
等元宵節一過,顔太太等人,哪怕是開心,也會打點折扣吧,畢竟那樣的醜聞要暴露了。
顧輕舟是顔家的義女,她的事會牽連顔家,實實在在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
霍钺也來了。
他是路過,聽聞這邊快要生産了,順道瞧瞧。
和顔太太寒暄了幾句,霍钺轉頭去找顧輕舟時,發現顧輕舟不在,他就走出來尋她。
走廊的盡頭,有纖瘦身影而立,明亮的月色照耀在她周身,她黑發有淡墨色的光澤。
霍钺走了過來。
顧輕舟猛然回頭,十分的機敏。
霍钺笑了笑:“打擾到你了?”
顧輕舟搖頭:“沒有,霍爺,我也是發呆。”
霍钺站在她旁邊,也望着樓下。身處高位,樓下影影綽綽的人影,忙碌走在黑暗中。
霍钺問起顧輕舟:“有心事?”
“擔心洛水。”顧輕舟道,“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門關走一遭,而且洛水可能要生兩個,就更危險了。”
“不是有醫生嗎?謝太太的身體不錯,胎兒肯定會健康,你莫要多心了。”霍钺安慰她。
顧輕舟點點頭。
他們倆随便閑聊幾句,從顔洛水的胎像,聊到了嶽城的經濟。
因為身份不同,很多話霍钺點到為止。
顧輕舟也是話說三分。
眼瞧着要到晚上十點了,産房裡還是沒有消息。
謝舜民很焦慮。
顔一源也在旁邊道:“怎麼還不生?她生孩子都比旁人艱難萬分。”
“别胡說。”隻有顔太太氣定神閑,“哪有這麼快的?”
她的鎮定,安慰了衆人。
顧輕舟就又下樓,去看了潘姨太。
潘姨太見紅不久,尚未到生産的時候,故而還沒有進産房。
“少夫人,這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呢,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洪嫂笑盈盈對顧輕舟道。
她的笑容裡,有幾分勉強。
顧輕舟道:“我在四樓,謝太太也是今晚臨盆。我一直在醫院,你有什麼事就讓副官去告訴我。”
洪嫂道是。
顧輕舟又對潘姨太道:“别害怕,西醫接生方面比咱們更厲害,不會有危險的。”
潘姨太道是。
顧輕舟說完就離開了。
她一走,潘姨太緊張看着洪嫂,洪嫂給她使眼色。
等病房裡沒人了,副官在門口守着,潘姨太攥住洪嫂的手有點發緊,捏出了滿手心的汗。
“怎麼辦啊?”潘姨太低聲對洪嫂道,聲音忍不住顫栗。
洪嫂道:“姨太太,您先安心,什麼事都不會有。”
潘姨太卻不這麼想。
顧輕舟的本事,潘姨太領教過的,她簡直是兇神惡煞,一般人都不是顧輕舟的對手。
如今
“若是平常,我也不害怕,可您瞧瞧,她這會兒就天天守在醫院呢。”潘姨太有點接不上來氣,痛苦對洪嫂道。
顧輕舟在醫院,讓潘姨太很害怕。
“我怎麼這樣倒黴?”潘姨太快要哭了,“偏偏趕巧,跟顔洛水趕在同一天生産!”
潘姨太有她的陰謀和野心。
她和洪嫂相處久了,感情慢慢變得很好,而且洪嫂的兒子出事,是潘姨太給她錢财幫襯。
這些,顧輕舟還不知道。
潘姨太從此就收攏了洪嫂,洪嫂跟她就算是綁在同一條船上。
這次,潘姨太是提出一個設想,洪嫂幫她完善。
“我們千辛萬苦,設計從家裡出來,不想在家中生産,不就是怕她看出端倪吧?如今呢,她守在這裡,跟在家有什麼不同?”潘姨太懊惱得想哭。
洪嫂用力捏緊了她的手。
捏得潘姨太發疼。
洪嫂表情含笑,對潘姨太道:“姨太太,您深吸幾口氣。現在,您不能鎮定,事情隻會更加糟糕。”
“我我們不要做了,收手吧。”潘姨太根本無法鎮定,“我很害怕。萬一被她發現,我們都活不成。”
“沒事的,要放手一搏。”洪嫂道,“姨太太,宋姨可是說了,您這胎八成是女兒。”
宋姨是個接生婆,她還會把脈。
是男是女,她一摸脈、一看胎像,立馬就知道,分毫不差。
隻是,宋姨從來不願意開口,除非是到了七個月的胎兒,而且孕婦願意給極高的價格。
洪嫂與此人有點交情,為潘姨太請到了她。
潘姨太又肯出錢。
顧輕舟對潘姨太不錯,每個月的月例會給,生活費也頗豐。
怕潘姨太想吃補品,故而每個月還有營養補貼。
這大半年下來,潘姨太存了不少的錢,都花在洪嫂和這些歪門邪道上面了。
“可是我害怕!”潘姨太眼中的怯意沒有減輕半分。
想到顧輕舟,潘姨太就打顫。
顧輕舟對她不壞,可顧輕舟的能耐實在叫人害怕。
潘姨太就沒見過顧輕舟吃虧,任何事都逃不開她的眼睛。
為了做這件事,潘姨太特意從家裡出來,就是想遠離她,還假裝摔傷了胳膊,其實是扭傷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顧輕舟居然常駐醫院了。
潘姨太吓得魂飛魄散。
“您這樣,以後如何在司家站穩腳跟啊?”洪嫂也急了,“您看看,少帥都要聽少夫人的,您這樣怯場,趁早收心,一輩子住在小院子裡吧!”
潘姨太深吸好幾口氣。
雖然這麼說,她仍是害怕。
洪嫂很無奈,她也沒想到會這樣。她把自己和潘姨太的錢都拿出來做這件事,可謂高風險,不成想潘姨太自己退縮了。
真正有野心的,大概是洪嫂吧。
洪嫂不能容許潘姨太不戰而降,事情還沒有開始呢。
很多時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姨太太,咱們可不能滅了自己的威風啊!”洪嫂道,“您瞧瞧咱們花的心皿,您甘心就這樣都付之東流嗎?”
潘姨太還是很緊張。
最後洪嫂又道:“謝太太已經進了産房,她肯定比您先生啊。等她生了,少夫人一高興,哪裡還記得您呢?”
潘姨太一愣。
這句話,讓潘姨太稍微放松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