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連著在府裡悶了許久,瑤娘也悶得慌。
所以當小寶鬧著說要去找月月妹妹,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其實她也一直惦著喬氏的病有沒有好,雖是隻和喬氏見了兩面,但打心底她是十分喜歡喬氏這個人的。
她讓宮嬤嬤準備了些藥材,便帶著小寶和玉蟬坐馬車上鎮國公府。
說起來簡單,實則準備車駕,以及隨行的丫鬟婆子,還有府衛等等,諸多雜事繁瑣。這也是為何瑤娘最近不願意不出門的原因所在,天冷出一趟門,麻煩不說,也連累下人們也受罪。
到了鎮國公府,因為沒有邀帖,所以需要等人進去通報。
不多時,從裡面迎出來幾個人。
由於瑤娘也不認識國公府裡的下人,倒沒覺出異樣,直到下人將她引去了鎮國公夫人住的正院,她才心中泛起了疑惑,卻來不及多想就被人迎進去了。
鎮國公夫人坐在首位,倒是沒見著喬氏。
奇怪歸奇怪,該注重的禮節還是要有的,瑤娘向鎮國公夫人行禮。國公夫人年長位高,也是受得起的,卻是滿臉笑容,連聲讓瑤娘不用多禮。
坐下後,丫頭奉了茶,鎮國公夫人問了些閒話,大多都是集中在小寶身上。事實上兩個互相不認識的坐在一起,也隻有說這種話題最安全最不易得罪人。
小寶不安地動了動,瑤娘能看出端倪,他自然也能看出來。他現在心中各種不好的念頭浮現,很想知道月月怎麼了,喬氏怎麼了。
這邊,瑤娘也問起了怎麼沒見著喬氏的話,鎮國公夫人面露擔憂之色,道:「我那兒媳這陣子有些不好,大夫來看了看,說是最好不要見風,所以就讓她閉門養病了。側妃應該知道,最近我那兒子不在京中,我實在心中擔憂,所以才會冒昧將側妃迎到我這院子裡來,就當是替我那兒媳不便現身給你陪個不是。等她好了,再讓她上貴府賠罪。」
這話說得面面俱到,即點明了事情原由,讓人生不出怪罪之心之餘,自然也不會再不識趣。可瑤娘卻忍不住想起之前她來鎮國公府時,在蘭若館見到的一個小細節。
那日到了中午擺飯之時,喬氏特意讓丫頭去正院遞話,說留了晉王側妃在院中用飯。
事情很小,但可見端倪,隻有那種婆婆特別嚴苛之人,才會讓兒媳婦連用頓飯還需要去報備一二的。
之後喬氏言語之中,果然透露了些鎮國公夫人對她有些不喜之意,不過並沒有多說,瑤娘也沒有多問。不過瑤娘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喬氏的獨子瑫哥兒養在老夫人的院子裡。
瑤娘也不知為何自己竟會想到這些,她總是覺得鎮國公夫人弄得這一齣,似乎想遮掩什麼。
「娘。」小寶拉了拉她的衣角,「月月妹妹。」
瑤娘當即想起來,今兒除了她想看看喬氏,另一個目的則是因為小寶想月月了。
思緒翻騰之間,她笑著對鎮國公夫人道:「老夫人這般說,可就有些讓妾身誠惶誠恐了。既然喬姐姐生了病,我就不去打攪她,隻是您看我兒小寶,這趟專門是來看月月的。不知月月這孩子如今何在?」
鎮國公夫人點點頭,也並未隱瞞:「喬氏這些日子不妥貼,我怕下人虧了那孩子,就把她抱來了身邊養幾天。白媽媽,你領小公子去看看月丫頭。」
一聽說月月也被抱來了正院,瑤娘更是坐不住,忙笑著站了起來:「我也多日未見到月月那孩子了,白媽媽,我跟你同去,你看可好?」
白媽媽能說不好?老夫人也不敢制止。
她本就是想遮掩府裡發生的事,才會演了這麼一齣,可若真是攔著這蘇側妃去見孩子,還不知會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煩。她隻能暗中給了白媽媽一個眼色,白媽媽收到眼色,便笑著迎到瑤娘身前:「老奴這便領著側妃前去。」
因為這幾日月月實在鬧騰,老夫人上了年紀,一聽孩子鬧騰就頭疼,所以月月如今住在正院靠南側的一個小跨院裡。
白媽媽領著瑤娘行去,還沒到跨院門前,就聽見月月哭鬧聲。
她心急如火,忙幾步走了進去,斥道:「怎麼又把姑娘弄哭了?你說要你們何用?」又堆著笑對月月道:「大姑娘快別哭了,你看晉王府的小公子來看你了,老奴這就讓人多準備些果子點心,你與小公子同吃。」
月月也不理她,見到小寶就跑了過來,「琛哥哥,姨姨。」
小臉上滿是淚水,哭得小寶可心疼了,想一把將她抱過來好生安慰,才發現自己短胳膊短腿兒短身子,根本抱不住。
倒是瑤娘一把將月月抱了起來,「月月怎麼了?可是想小寶哥哥了?」
「姨姨,我……」
瑤娘摸了摸她的小臉蛋,也打斷了她後面的話:「姨姨知道你想小寶哥哥了,所以姨姨今日特意把小寶哥哥帶來陪你玩。你看外面冷,我們進屋裡說話好不好?姨姨坐了很久的馬車過來,又累又渴的,讓姨姨先喝口水。」
月月是個懂事的孩子,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說,還是忍住了。
白媽媽也在一旁道:「側妃娘娘快請進去坐。」
進了屋裡坐下,丫頭奉了茶,又拿來了點心果子盤。
瑤娘心裡砰砰直跳,裝模作樣端著茶喝,心裡卻想著這事該怎麼辦。
到底是她多想了,還是真有什麼事?
思索之間,她的衣袖被拽了一下,卻是月月見瑤娘喝了茶,也坐下了,就想姨姨肯定不渴也不累了,能聽她說話了。
「姨姨,我想見娘,可是她們都不讓我去。」
白媽媽一直陪在旁邊,見此忙道:「姑娘,不是不讓你去,而是怕過了病氣給你。等夫人好些了,奴婢就讓人帶你去好不好?」
「可我想見娘的,我……」
小寶走過來,拉著她的小手:「好了,你別鬧,哥哥帶你玩。」
「琛哥哥……」
「我們去玩雪好不好,我會捏雪人!」也不給月月說話的機會,他就拉著月月跑了出去,丫鬟婆子想攔不敢攔,隻能眼睜睜看著。
瑤娘當即站了起來,快步跟出去:「這孩子也真是,這麼冷的天,玩什麼雪。真是皮得無法無天,都是殿下給慣的!」
瑤娘都火急火燎追出去了,玉蟬紅綢等人也隻能跟上。
出去外面,瑤娘語速極快對玉蟬道:「你讓暗十一去看看怎麼回事,如果可能最好得了喬氏的話。」
玉蟬瞭然地點點頭。
說話之間,鎮國公府的下人也圍了上來。因為玉蟬是下人,倒也沒人注意她,她退去了一旁,瑤娘則裝模作樣站在一旁看小寶帶著月月玩雪,嘴裡還嗔了幾句真是頑皮。
過了一會兒,玉蟬來到瑤娘身邊。
瑤娘自然明白其意,揚聲道:「小寶快別玩了,你方才怎麼答應娘的?」
小寶一直在找機會和月月說話,哪裡顧得去理她。瑤娘無奈地搖搖頭,吩咐身邊的丫頭:「把小公子抱回屋,小心著涼。」又對白媽媽道:「不知這裡可有恭房?」
白媽媽忙命人領著瑤娘前去,玉蟬侍候在身邊。
進了恭房,領路的丫頭在外面守著,玉蟬和瑤娘兩個人進去了。
玉蟬低聲道:「娘娘,喬夫人恐怕是不好,暗十一說病得十分厲害,院子裡死氣沉沉的。他聽您的話,特意向喬夫人稟明來意,喬夫人似乎並沒有想出去的意思,隻是說謝謝夫人了,說她活不了多少日子了,讓您別管她。」
聽到這話,瑤娘就驚住了,什麼事能讓知書達理、性格溫和的喬氏說出這種話?這分明是存了死意才會這般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她的病就那麼嚴重,連她自己都沒了求生的意志?
「她還說了什麼沒有?」
「喬夫人說,若是可以托您幫忙照看下月月姑娘,說瑫哥兒有祖母護著,又是男丁,怎麼都能好。月月姑娘是個女兒家,她實在放不下心,若有來世,她結草啣環。」
「就隻有這了?」
玉蟬點點頭。
瑤娘的手鬆了緊,緊了鬆,各種念頭在她腦子裡穿來穿去。直到外面傳來那領路丫頭的詢問聲,她才慌慌忙忙裝作解完手了推門出去。
而另一頭,小寶內心焦急,他想找了機會同月月說話,可身邊一直有人看著。他心裡有預感喬氏肯定出了什麼事,不然鎮國公夫人不會這麼慎重其事。
時間過去了很久,瑤娘也不能一直賴在國公府裡不走,隻能出言告辭。
可小寶怎麼都不願意走,非說要帶月月回家玩兒。沒辦法瑤娘隻能問白媽媽可是能把月月領到晉王府玩兒幾日,並說一定會照顧好她。
這邊小寶作天作地地鬧,隻差沒在地上打滾,那邊白媽媽去稟了鎮國公夫人。
這鬧得一齣齣,讓鎮國公夫人失去了耐性,闆著老臉揮手惱道:「讓他們領走!」
「可老夫人——」
鎮國公夫人當然知道白媽媽擔心什麼,她道:「一個小丫頭能懂什麼,再說了,我又沒做什麼腌臢事,她患了這種病,我替她遮掩也是為了咱家好,為了她兩個孩子好,沒得好人沒做到,反而落了壞處。讓她們把月丫頭領走,過兩日我命人去接。」
「若是大姑娘說了什麼話,讓人聽了去——」白媽媽遲疑道。
「聽了去又如何?禍害的也不是咱們孫家,七出之一惡疾,這蘇側妃若是不怕害喬氏被休,她就儘管四處說去。」
聞言,白媽媽也再不勸阻。本來這事就是能遮掩最好,若是實在遮掩不了,於國公府也沒有什麼大礙。
坐上了車,瑤娘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不等小寶出言詢問,月月就道:「琛哥哥,你快幫我救救娘吧,她們說娘是癆病鬼,我想去看娘,她們也不給我看。祖母不喜歡我,那些丫頭婆子都不喜歡我,我見不著娘,我好害怕……」
瑤娘心裡咯噔一聲,總算明白喬氏會說那些話了。
可癆病鬼?明明前些日子她才見過喬氏,並不像是得了癆病的樣子,怎麼這才短短多久的時間,就成這樣了。
晉王從工部回來,瑤娘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猶豫了半天,還是對他說了這件事。
「那你想怎麼做?」
瑤娘猶猶豫豫的,「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這事肯定沒這麼簡單,喬氏前陣子還好好的,這才多久就病成這樣了?」
晉王沒有說話。
瑤娘絮絮叨叨,又跟他說:「我跟你說,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你不知道有些婆婆虐待起兒媳婦來,下手可狠了。以前我家住的那條巷子裡,就有個小媳婦,她婆婆每天讓她幹活不給吃飯,小媳婦很可憐。另外,我想著若喬氏真得了這種病,也不知有沒有法子治,能不能讓劉良醫幫忙看看?喬氏是個很好的人,若是月月沒了娘,我……」
見她情緒低落,晉王安撫地拍了拍她手:「好了,你也別多想,我讓人去給孫氓送信。若是有異,他自然會解決。至於其他事……」他沉吟了一下,「暫且不談。」
「會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這才是瑤娘猶豫的主要原因。
當然會添麻煩,不過既然她想,那就不是麻煩。
「這事你不管,本王來辦。」
*
蘭若館,還真若暗十一說的那般,死氣沉沉的。
自打院子被封了以後,當日能托關係出去的下人都離開了。喬氏是個和善的性子,也做不出為難人的事,也沒有留他們。
本來院中丫鬟婆子幾十號人,如今竟隻剩了幾個人。
至於喬氏身邊,如今隻有如夢如畫兩個還留著,甚至一些喬氏從江南帶來的陪嫁丫頭都走了,這裡就不細述。
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喬秀麗。
自打知道院子被封了,她就來到蘭若館,寧願隻進不出也不走。就這麼留在喬氏身邊幫忙侍候著,不過事實上也沒讓她做什麼。喬氏心中有數不願拖累人,除了如夢如畫貼身侍候她,其他一概不讓喬秀麗沾手。頂多就是她陪著說說話,這種時候也是極少的。
門窗都緊緊的關著,明明是白日,卻宛如天黑了一般。
屋裡隻點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的。
喬秀麗嚶嚶的哭著:「煙姐姐,你可千萬別多想,你還有瑫哥兒和月月,若是你有個萬一,兩個孩子怎麼辦?按理說當妹妹的不該說這種話,可你想想你若是沒了,姐夫他肯定會再娶,這種公侯之家內裡多少機鋒。那後來的能對兩個孩子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喬氏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但她的腦子還是不受控制的轉動著。
她想孫氓,她捨不得他,她還捨不得兩個孩子……
是啊,她若真死了,孫氓一定會再娶的,婆婆心心唸唸就是想給他娶個高門之女。這些年,她雖不做那些腌臢事,可也聽多了各種各樣的隱私。可能她的瑫哥兒會被養廢,可能她的月月會被嫁到不合乎心意的人家。她雖是託了蘇側妃照看,可那畢竟是外面的人……
不行,她不能死,即是要死,在死之前,她也要把兩個孩子安排得妥妥當當。
她的眼睛不由地落到了喬秀麗的身上。這些日子,她也能看出她是個好的,以前還因為對方的討好,有些輕視之心,如今卻全然變成了感激。
「麗姐兒,若是我讓你照顧我的兩個孩子,你可是願意?」
「煙姐姐,你說什麼?你這是何意?」喬秀麗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心中卻在吶喊,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她安排了這麼多,費了這麼多心思,就是在等這個。
「我恐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你若是能答應,我去信讓爹爹把你過在他的名下。我會和氓郎說,讓他娶了你,希望你能……」
剩下的話,在一陣轟天作響中,消彌在空氣裡。
孫氓帶著滿身寒氣捲了進來,「我誰也不娶,你把你這念頭給我打消了!」
喬秀麗宛如被驚了的螞蚱,不由自主蹦了起來。
世子怎麼回來了?
沒等喬氏再說話,就見孫氓轉過身去,他態度急切卻不失恭敬之意地拱了拱手:「劉太醫,勞您給看看。」
「世子不用客氣,老夫也早就不是太醫了。」
說話之間,劉良醫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