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鬧鐘響過了一陣,陸裁還是縮在被窩不願意起來。
過了會兒,有人來敲門:“小裁,起床了,要遲到了。”
顧醫生的聲音十分溫柔,陸裁十分地疑惑,為什麼顧夢書在醫院這種多待一會就會被一些病人搞到心态爆炸的地方,還能始終心情平和。
“知道了。”陸裁揉了揉眼睛,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才慢吞吞地起床。
等洗漱完畢,來到樓下客廳,她看見了陸決也坐在餐桌前。
身形微微頓了下,又恢複平靜,走到了餐桌邊。但陸裁距離自己這個雙胞胎弟弟很遠,不想去觸他的黴頭。
陸勵風從廚房出來,手上端着兩碗蛋炒飯:“小裁,吃好飯你帶着小決一起去學校?”
兩個孩子關系不好,父母也頭疼。一胎雙生,一個健康聰明,一個體弱多病,總有人碎嘴,說是大的這個搶了小的的營養,陸決因為常年病痛,心思十分敏感,就記恨上了他姐姐。
陸裁心裡發憷,但面上還是十分平靜,正準備答應,身邊沉默的男生突然開口。
“不用了。”說完,他連飯都不吃了,起身撈起書包就走。
“小訣?”顧夢書從樓上下來,看見蒙頭往外走的兒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陸裁坐下,才接過蛋炒飯,對陸決的反應并不意外,十分淡然地吃起飯。
陸勵風和顧夢書面面相觑,最後兩人什麼也沒說,陸勵風拿起車鑰匙,追着陸決出去,顧夢書在餐桌旁坐下吃飯。
一頓飯下來,吃得很不是滋味。陸裁進廚房把碗洗幹淨,背上書包準備上學,看了眼身後的顧夢書:“顧醫生,别耷拉着臉,你兒子在學校有我罩着——”
顧夢書無奈地瞪了她一眼:“你也不用總忍着他,他有心結,和你沒關系。”
陸裁就笑:“我的神醫大人,我又不是觀音菩薩,可不能把什麼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
陸裁是縣一中高二學生,還有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該升高三了。
在學校,她也算是個風雲人物,考試從沒掉出過年級紀前三,但和其他好學生又不一樣,她能打,平常不鬧事兒,還是一次上學路上被混混攔着敲詐,她把人揍趴下,還報了警。
最後那群混混要告她故意傷害,可偏偏她力道把握的好,幾人痛的要死,傷情鑒定并不嚴重,混混還拿了水果刀,陸裁非說自己被刀吓到了,才出手的。
種種證據都證明她是正當防衛,又未成年,自然是啥事兒也沒有。
陸裁成績穩定,家住的不遠,一直沒有住校,到校的時候住校生正在大操場晨練。她顧自進了班級,座位靠窗,中間偏前,離投影儀近,算是個“好座位”。
放下書包,她慣例抽出桌面課本裡的一張物理講義,這是老師總結知識點歸納出來的練習講義,一疊二十來張,答案附在最後,發下來全憑學生自覺,寫就寫,不寫也沒人會來收作業。
她挑挑揀揀,寫了幾道大題,有人進來,在她後面的座位坐下。
“你昨天放了關承宇鴿子,他放言要找你麻煩。”女生坐下,語氣冷漠,但陸裁聽得出其中的笑意。
後座的女生名叫紀逢逢,也是通校生,不過她是因為身體原因才沒有住校。
紀逢逢幼年時出過車禍,雙腿殘疾,膝蓋以下截肢,現在靠着一雙假肢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她雖然身體殘疾,性子卻剛硬,自帶了幾分土匪氣質,所以沒什麼人敢欺負她。
陸裁之前與她不太熟,還是最近換了座位,才漸漸熟悉起來。
“我是為了他好,小小年紀不想着好好學習,就惦記着聚衆鬥毆。”陸裁語氣淡淡。
陸裁名聲在外,即便沒有在外招搖,也止不住外頭的混混小子把她當成标杆。
就拿關承宇來說,小時候還算聽話,進了高中後就跟中邪似的,天天要勇闖天涯,還到處嚷嚷着要約戰陸裁。
年紀不大,腦子卻壞了,這可怎麼辦......
這時候晨練已經結束,同學稀稀拉拉的回到了教室。
陸裁前面的座位上也坐下個女生,是個娃娃臉團子頭:“原來關承宇約得是陸總啊!”嶽小煙說不出的喜氣,滿臉幸災樂禍,“我昨天看見聞谙氣得要死,揪着叫嚷的關承宇回家——”
聞谙是關承宇的表哥,也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目前暫居在關承宇家,與嶽小煙是鄰居,每天因為臭表弟的事情而焦頭爛額。
“别看人家的熱鬧了——”走道上走過一個高大的男生,他擡手捂住嶽小煙的臉,将她掰正朝向前面。
嶽小煙被人強行掰正坐姿,一隻五指纖細、麥色皮膚的手将一張試卷鋪在她的桌面。
“來看看你這試卷,你真的有認真聽講嗎?”這個卷子是時如聩自己出的,自從學校開展了“一對一學習幫扶小組”的活動,他就覺得自己的噩夢開始了。
有的人隻是腦子不開竅,嶽小煙的腦子不僅不開竅,還罩了個超級鋼鐵頭盔。
看着時如聩痛心疾首,陸裁才想起自己的學習幫扶對象,她回頭往後座看了看,趙炎果然趴在課桌上睡覺。
最近一次測驗,趙炎的成績已經從吊車尾進到中遊偏後一點,陸裁見他困頓,也就沒上去讨嫌。
早自習之後,班主任領着個瘦高的男生過來,陸裁不用擡頭看,就知道那人是陸決。
陸決雖然體弱多病,皮膚是一種不見天日的蒼白,但樣貌出衆,加上一身冷漠厭世的氣質,确實很能吸引小女生的喜歡。
可是太招眼了,不是什麼好處。
陸決體弱,現在突然插班讀書,長得好看,性格孤僻,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會被那幫嚣張跋扈、不學無術的學生欺負。
偏偏他讨厭陸裁,肯定不會接受陸裁的保護。陸裁相信,如果她把兩人是雙胞胎的事情說出去,他第二天就能辍學。
陸裁從小到大學習都沒這麼心累過,不過還好,陸決脾氣臭,卻不是個沒事找事的,一天下來,兩人相安無事放了學。
高二不比高三,卻也不算輕松,等晚自習結束,已經九點多,窗外漆黑一片,唯有路燈點點,照亮了一小片路面。
前座的嶽小煙轉身湊過來:“他真的是你的雙胞胎弟弟?”看小表情,十分地懷疑。
班上知道這事的人并不多,她隻跟嶽小煙、楊子規提過,兩人也答應了她,不會到處嚷嚷。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想要。”陸裁面無表情。
楊子規坐在靠走廊的一側,繞過講台走過來:“我理解你的心情。”那個腦袋缺根弦的關承宇就是她弟弟,當然,沒有皿緣關系,他們是再婚家庭,楊子規跟着爸爸,關承宇跟着媽媽。
即便沒有皿緣關系,楊子規看着便宜弟弟的親表哥被氣得五官扭曲,就慶幸這弟弟不是親的。
明明關阿姨也是個聰明理智的,為什麼親兒子這麼智障?肯定是孩子他爸那邊的問題,不然看看關阿姨的外甥聞谙,次次考試都在和陸裁、花小遲角逐第一。
收拾好了書包,陸裁與兩人告别,陸決已經先她一步,離開了教室。
陸勵風和顧夢書商量好了,兩個孩子,他們一人接一個,省得兩人待一起尴尬,到時候陸決又要鬧脾氣。
來接陸裁的,是陸勵風。
她順着人群走出了教學樓,學校的燈光并不明亮,眼中小道漫步到校門口,外面停滿了私家車,家長們正在焦急等待。
陸裁在保衛室窗台外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撥通了陸勵風的号碼。正等着對方接通時,目光四下張望,正好掃過一側的窗台。
她目光頓住,對上一雙赤紅色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要被吓一跳了,但今天卻意外的平靜。
窗玻璃那邊,冷白的燈光下,坐着個年輕男人,他看起來二十五歲左右,黑發柔順,眸光淩厲,穿着一身嶄新的保安服,桌面上攤着本記錄冊,他正在寫寫畫畫着。
陸裁想起來,今天班級裡确實有讨論,保衛室新來了個年輕保安。
既然已經對視,陸裁對着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喂——”電話接通了,陸勵風的聲音傳出,“你現在在哪兒?”
陸裁看向校門口擁堵的人群:“我在門口保衛室邊上——”
“好,我現在過來。”陸勵風挂斷了電話。
陸裁欲言又止,最後隻能将話咽回去。她原本想說,告訴她汽車的位置就好了,她走過去......
陸勵風很快就過來了,看見陸裁就招手,陸裁迎上去。他問了些學校的事情,又聽陸裁講了幾件課間趣事。
兩人并肩走遠,而保衛處窗台裡的年輕人盯着兩人的背影,目光中的淩厲漸漸淡去,露出了一絲茫然,久久沒有挪開目光。
暗夜裡,遠處燈火也變得虛虛實實,天幕中,雲層積卷也讓人看不分明。
對于許多人來說,這是普通的一天。
普通到幾點天亮,幾點天黑,溫度多少,是否會下雨......都穩定的一絲不變。
普通到......沒有意外,沒有驚險,沒有任何變動。